风中少年（二）

我、优素福巴巴、虎子巴巴平时一起上下学。因为优素福巴巴长得高，所以在众学生堆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那时，他老斜跨着一个军绿色的包，嗓门洪亮，明显一老大的作派。

小学的头两年，优素福巴巴一直罩着我和虎子巴巴。我们也跟着优素福巴巴沾了不少光，直到他快要毕业的时候。

那年的暑假还没有真正到来，优速巴巴的小升初考试也还没有进行。在最后的冲刺阶段，优素福巴巴完全沉浸在紧张的复习中。

所以那些天里，优素福巴巴比我和虎子巴巴回得稍晚一些。我们偶尔碰到了，才能一起回。多数都是我和虎子巴巴一起回。

快要末考了，有时候老师会集中讲练习题。这样一来，我和虎子巴巴回家的时间也不一致了。有好几回，我们都是各自回各自的。

那天，和寻常的每一天一样，为第二天末考准备的我，看完最后一道题，整理好书包，打算出教室的时候，看到了优素福巴巴。

他朝着我说：“你今天回家时间都和我一样晚，是不是又想拿第一？小丫头。”说着，手做了个弹坑的动作，在我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可不是么，我这是在向你学习啊！”我回道。

“走，我们现在去虎子班看虎子走了没，他要是没走的话，咱一起回。”他边说，边和我朝着虎子巴巴的教室走去。

我们到虎子巴巴的教室门口，门早已是锁上的了。

于是，我和优素福巴巴一道回了家。

在快要到家的时候，只见二奶奶（优素福巴巴的妈妈），在门口的水窖边，盲目地转圈圈，她的手她的脚她的身体，甚至是她整个人，都没有正确的姿势，像在抓瞎，像有魔性，乱跺着脚、乱舞着手。种种动作，你看不出她人到底想干嘛。

我和优素福巴巴走到二奶奶身边时，我看到她脸色一片苍白，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略微能听得到她嘶哑、有气无力地叫着，虎子，虎子，虎子……

我生平第一次见二奶奶那样，那画面，我至今忘不了。

这时，一女邻居着急慌忙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虎子掉水窖里了，虎子掉水窖里了，赶紧找个会凫水的男人下去水窖里捞娃啊！”说话的时候，带着哽咽。

我听得清清楚楚，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见优素福巴巴撒腿就朝邻居家门方向跑去叫人。

几分钟不到的时间，邻居们陆陆续续过来了。他们各个神色慌张，七嘴八舌地问着女邻居，女邻居在人群中重复着虎子巴巴掉进水窖的话，那话像是重型炸药，炸开了人群，顿时人声鼎沸。

我爷爷当时二话没说，挽起袖子，跳进了水窖。可能是水性一般，他没有打捞到虎子巴巴。我爷爷上来后，二爷又下去了，也还是没有找到虎子巴巴。

直到村里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继续打捞的时候，才将虎子巴巴托上来。这中间，二奶奶已经晕厥过去了。

虎子巴巴是被救上来了，但人已经没气了。

当看到虎子巴巴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哭。我无法将躺在地上的、湿漉漉的虎子巴巴，与早上还在校园里活蹦乱跳的虎子巴巴联想到一起。再看看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事实，我哇哇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是恐惧地哭了，还是伤心地哭了。我只知道，我接受不了虎子巴巴已经无常（亡故）的这个事实。

二爷家门口是一片哀嚎。各种哭声。

至于，虎子巴巴那日是怎么掉进水窖里的，缘何掉进水窖的，我至今都不知道，貌似也没有人知道。有远远看见的人，就是那个女邻居，她说她就看到虎子巴巴，对着水窖，然后人就没了。

还有，大概二奶奶，是知晓虎子巴巴是怎么掉进水窖的吧，或者是至少看到了虎子巴巴掉进水窖的大半过程。只可惜，二奶奶，昏厥过去，醒来之后，人就半疯半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