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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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五早上七点，文彤正在边哼歌边做早餐，没多久便完成了一家人的早餐制作。她正准备去叫女儿起床，女儿却已经气冲冲地跑到了她面前。
“刚准备叫你，没想到你自己起来了，快去刷牙洗脸然后来吃早餐吧。”虽然不知道女儿怒从何来，但这并不妨碍文彤接下来说出口的话。
“你怎么没帮我熨校服，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学校运动会，我们要统一穿校服吗？”女儿拎着皱巴巴的校服大声呵斥文彤，“现在校服这么皱巴巴的，我怎么穿啊！”
文彤这才想起来，昨天女儿有跟她说过这件事，可她昨晚加班到九点才回到家，太累了，就忘记熨了。
“对不起啊璐璐，妈妈昨晚加班太累了，一时忘记了，吃完早餐妈妈再给你熨好吗？”文彤立即提出弥补措施。
“吃什么吃，吃完早餐我都来不及了，今天要提前到校。”璐璐又瞪了文彤一眼，拽着校服又离开了客厅。
“你不吃早餐那你干嘛去啊？”文彤紧追着问道。
“熨校服！”璐璐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
“哎。”文彤叹了一口气，独自回到了餐桌前。
“文彤！我那件蓝色的衬衫你放哪去了？”文彤端着牛奶还没喝呢，丈夫的声音又从卧室里传来了。
“就在你平时放衣服的柜子里啊，没看到吗？”文彤边大声回话边往卧室走去。
“就是没找到才叫你的啊。”章杰没好气地回道。
文彤已经走到卧室了，她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没找到章杰说的那件衬衫，她在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一拍额头，恍然道：“前天晚上忘洗了，我昨晚才洗的，现在还在洗衣机里。”
“你不是还有别的衬衫吗，先穿别的吧。”文彤说。
“只能先穿别的了。”章杰无奈道，随手抓了件衬衫准备穿上。
“那你换好衣服过来吃早餐吧，我已经煮好了。”文彤一边说一边走回餐厅，准备继续吃早餐。
可章杰换好衣服后却没有在餐桌旁坐下，而是径自走到鞋柜处准备换鞋出门。
“诶，你就出去了吗，不吃早餐啦？”文彤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不吃了，早上约了客户，我等下跟客户一起吃。”章杰解释道，他很快换好鞋，紧接着便离开了家。门“啪”地一声关上了，震得餐桌旁的文彤心中一抖。
文彤看了看装得满满当当的餐桌，上面放着精心烘烤的面包、香糯的瘦肉粥、温热的牛奶，是一家三口的分量，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吃，顿时有些食不知味了。
“哎。”文彤又叹了一口气，煮早餐时的好心情已经全部消失了。
02
到了晚上，文彤很好运地没有加班，准时下班回到了家，才推开家门，就看到璐璐臭着一张脸坐在客厅沙发上，右腿膝盖上还包着纱布，一看就是受伤了。
“你右腿膝盖怎么了，怎么包着纱布，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啊？”文彤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立刻冲到了璐璐身边，盯着她的右腿膝盖关切地问道。
“运动会我跑接力赛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把膝盖摔破了，老师和同学就送我去医务室包扎伤口然后提前送我回家了。”璐璐的语气有些僵硬，但到底没有迁怒于文彤。
“是不是很疼，要不妈妈再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伤口再处理一下吧，然后再打个消炎针，省得等下发炎。”文彤心疼地说道。
“还好，现在不是特别疼了。”感受到文彤的关心，璐璐的表情也软和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么生硬了。
“还能走吗，妈妈扶着你去楼下打车去医院。”说着文彤便站起身，张开双手拉了璐璐一把，想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
璐璐抓着文彤的双手正要站起身，可双腿一用力，包扎好的伤口又被撕扯开了，刚刚有所缓解的疼痛立刻又强烈了起来，瞬间让璐璐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暴躁起来了；“破了那么大一块膝盖，一用力就疼得要死，我怎么走啊，我现在就是个瘸子我怎么走得了路。”
“昨晚让你帮我熨下校服也不熨，害我早上为了熨校服早餐都来不及吃，要不是因为我没吃早餐，我怎么会因为体力不足在运动会上不小心摔倒，都怪你！”想到自己一早上起床就要熨校服、忍着饥饿到了学校就开始列队参加运动会，跑着跑着还摔破了膝盖流了一腿的血，如今好不容易好点了，又因为站起身扯到了伤口，情绪积攒了一天的璐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开口怒骂文彤，将暴虐的情绪都发泄到了她身上。
突然收到女儿的指责，文彤觉得自己是有些委屈的，她也不是故意不帮女儿熨校服的，她有自己的工作，有时候还需要加班到很晚才能下班，她昨天真的是加班太累了才会忘记帮女儿熨校服呀。昨晚那么累，今天早上她还要早起为全家人煮早餐，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吃，没有一个人愿意体谅她的劳累。
文彤看着女儿烦躁的神情，最终还是吞下了这些解释的话语，继续哄劝道；“是妈妈的错，昨晚不该忘记帮你熨校服。你走不了的话，妈妈背你下楼吧，来。”说完，她便半弯下腰，示意璐璐趴到她的背上。
璐璐看着文彤弯下的脊背，停止了继续发脾气，沉默着趴到了文彤的背上。
可文彤毕竟已经是个年纪四十的中年女性，体力已经大不如年轻时，璐璐又已经是个初二的大姑娘了，文彤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背着她自如地行走，如今的她背着长大了的璐璐，走得分外吃力，才走了短短半截楼梯，她就已经气喘如牛，累得走不动道，还差点让璐璐又摔了一次。
“你嫌我伤得还不够重是不是啊，背不了我就别瞎逞能。”璐璐瞪了文彤一眼，又骂了她两句，“算了不要去医院了，你去买点消毒水和药粉回来给我处理伤口就行了，如果真的会发炎，就打120叫救护车来接我去医院吧。”说完，她又瞪了文彤，然后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丝毫不顾旁边的文彤还在大喘气。
文彤站在原地缓缓平复了呼吸，听着璐璐对她的斥责和指挥，看着璐璐头也不回地将家门打开又关上，心中思绪万千。她站了很久，才慢慢地走下楼梯去买璐璐所说的消毒水和药粉。
03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文彤忙得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吃过午饭后就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多，才得以下班回家。文彤才走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就看到婆婆正从洗手间里出来。
“妈，你怎么来了？”对于婆婆突然出现在这里，文彤是有些诧异的。
“我怎么不能来了。璐璐摔得这么严重都没法去上学了你都没告诉我，还是阿杰打电话让我过来给璐璐做几天饭照顾照顾她，我才知道璐璐受伤了。”婆婆汪月满脸不悦地看向文彤，“璐璐一个人受伤在家，你们两个家长一点都不管不顾的，是要把我孙女饿死在家里吗？”
“我这不是要上班嘛……忙呀。”刚加完班回到家的文彤实在是很疲惫，却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婆婆。
“上班上班就知道上班，女儿摔得这么严重也不知道带她去医院看看，也不在家照顾女儿，天天就知道工作。”一听文彤说工作忙，汪月的怒火更盛，“你就不知道请几天假在家照顾璐璐吗，我要是不过来，璐璐一个人受伤在家都不知道怎么办！”
“公司最近工作多，活都干不完了，请不了假。”文彤解释道，“璐璐都这么大了，她也就摔破了膝盖暂时不方便走路而已，一个人在家能照顾好自己的。”
“她也才初中而已，哪里就能照顾好自己了。”汪月不满道，“要我说，你把你这破工作辞掉得了，又忙又累的还赚不了几个钱，还影响你照顾家庭。”
“而且你们现在只有璐璐一个，还不赶紧跟阿杰生个二胎给我生个乖孙，再过几年你都不能生了。”汪月絮絮叨叨地又说起了生二胎的事，让文彤听得越发头大了。
“妈，我先去洗澡，在外面忙了一天了，身上脏。”文彤不想听她说这些，又碍于儿媳妇的身份不能直接反驳她说自己不想生二胎，只好转移话题。
“去吧去吧，每次一跟你说二胎你就各种找理由不肯听，多生一个让璐璐有个兄弟姐妹帮扶有什么不好的。”汪月对文彤的行为十分不满，却也没有拖着她继续说话。
“好，那我去洗澡了，洗完澡我再去看看璐璐。”说完，文彤便迫不及待地走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了。
04
等文彤忙完了所有事终于能躺上床休息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她刚关灯闭上眼没多久，房门又被打开了，灯也亮了起来，她睁眼一看，是章杰回来了。
“回来了。”文彤坐起身，温声问道。
“嗯。”章杰边拿衣服边淡淡地回复。
“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煮碗面？”文彤问他。
“不用了，我吃完才回来的。”章杰拿着衣服又走出了房间，“我先去洗澡了。”
文彤坐在床上，想着等下章杰洗完澡回来了还要有一番动静会吵到她，干脆也不急着入睡了。
没多久，章杰便带着一身水汽回到了房间。
“你怎么把妈叫过来了，都没跟我说一声。”文彤说。
“那璐璐昨天受伤了你也没跟我说啊，还是我中午睡醒了看到她在家才知道她受伤请假了。”一说起这个，章杰也有些不悦了，“你不声不响地就去上班了也没给家里留饭，我要是不叫妈过来做饭那璐璐吃啥。”
“你昨天大半夜都没回家，我想跟你说也说不了啊。”文彤说。
“那你可以打电话啊。”章杰说，“我为什么大半夜才回家，还不是为了陪客户为了签单，赚钱给你和女儿花，结果你连女儿都照顾不好。”
“我现在也有自己的工作我能自己赚钱，怎么就是花你的钱了。”文彤也不高兴了，“而且我七点多的时候也给你打电话了，你说你在忙然后就挂了，我什么都来不及说。”
说到这里，章杰想起来昨晚七点多的时候确实接到了文彤的电话，他以为她是问他几点回家，没说两句便挂了，顿时有些理亏，但又不想跟她服软，便又转移了话题：“那你明知道璐璐受伤了今天你就应该留在家里照顾她啊，怎么还一大早就不声不响地出门了。”
“我出门上班啊，你们都在睡觉，难道你要我把你们都吵醒跟你们说我去上班了吗？”文彤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一个月赚几个钱还整天忙着上班上班，那点工资都不够你给自己买衣服。”章杰翻了个白眼，背对着文彤躺下了，“既然你这么热爱工作，那我把妈叫过来照顾璐璐，你就好好上你的班，这不正好吗？”
“你妈倒是能照顾璐璐，可她一见到我就要我辞职生二胎。”文彤抱怨道。
章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那就生呗，趁着我俩年纪还没特别大，再要一个，以我现在的收入，咱们也是养得起的。”
“我也觉得再生一个挺好的。”章杰说。
“你当然觉得好了，又不是你生。”文彤翻了个白眼，“我都四十了，也算是高龄产妇了，现在再生个孩子我怎么吃得消。”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四十岁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再要一个没事的。”章杰转过身来看着文彤说道。
“我才开始工作一年多，如果又要怀孕生子，那我就又要辞职了，我这么大年纪了，再找个合适的工作可不容易。”文彤也躺了下来，依旧是顾虑颇多。
“那就辞职不干了呗，我又不是养不起咱们家。”章杰满不在乎地说。
“我再想想吧。”发现章杰是真的很想要二胎，文彤不想再生孩子的心也动摇了几分。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嫁了人之后便习惯了以丈夫为天、以孩子为地，若不是他们平时不与公婆同住，她也是会伺候公婆不敢反驳公婆的话的，如今老公既然想再生一个，她大概率会同意的。
“嗯，咱们再好好想想，不着急。”章杰对此表示理解，“生二胎也是一件人生大事，确实该好好考虑考虑。”
“先睡觉吧，不早了。”说完，章杰起身关了灯，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05
璐璐因为膝盖受伤的原因，请假在家呆了半个月之后伤势才勉强有所好转又回学校去上课了。婆婆汪月为了照顾璐璐，也在家里呆了半个月，文彤白天要上班时还好，晚上一旦下班回家，就会听到汪月没完没了的唠叨：要她辞职、要她回归家庭、要她生二胎，让文彤愈发害怕回家面对她了。
索性那段时间工作很忙，文彤几乎每天都要加班，为了逃避汪月的唠叨，文彤主动增加了加班的时间，每天回家越来越晚，汪月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对她更是不满，在唠叨之余又增加了对文彤的指责。文彤虽不欲与婆婆争吵，心中的烦躁却每日俱增，婆媳之战眼看着就要爆发了，幸好，璐璐终于可以回去上课，汪月也终于要回老家去了。一触即发的婆媳之战又缓和了下来。
这天晚上，新项目的所有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不用再加班了，文彤急忙准时下班回家了。到家之后，章杰还没回来，文彤一个人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坐下来歇会，晚点等璐璐晚自习下课了就去学校接她放学，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她爸爸的电话。
“爸，怎么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文彤立即接通了电话。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听到文彤如此生疏的问候，文爸语带不快地回复道，“你都多久没给我和你妈打电话了，你不给我们打，那我们只好主动给你打了。”
文爸的指责并不重，却十分轻易地唤起了文彤对父母的愧疚：这段时间又是忙着加班又是忙着照顾璐璐还要忙着应付婆婆的催生，确实忽略了爸妈了。
“我最近……忙呀。”文彤呐呐地解释道，“前阵子璐璐的膝盖摔破了在家呆了半个月，我婆婆也来家里了，我又天天加班……”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辛苦。”文爸打断了她的话，“你嫁人这么多年了，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了，平时还要上班，我知道你很忙，但是彤彤啊，你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要把我和你妈忘了呀，你除了是老章家的媳妇、是璐璐的妈妈，还是我们的女儿啊。”
“我们也想见见自己的女儿、想得到女儿的关心和爱护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一忙起来，就连个电话都不记得给我们打了。”文爸的语气越发失落，“我们老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活头，我们还能相处的日子可能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不会的……我还要给你和我妈养老呢，你别瞎说这种话，不吉利。”文彤想起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对父母的关注越来越少，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她的父母老了，作为女儿的自己却没能好好照顾他们，反而如此忽视他们，实在是不孝。
“不说就不说了。”文爸依言转移了话题，“你最近要是有空，就回来看看你妈吧，她病了很久了，上个月发了次烧，一直没好全，腰酸腿疼的，偶尔还会反复低烧。”
“怎么回事，上个月发烧了我怎么不知道？”文彤心下一惊，立即追问道。
“我打电话跟你说过了，你让我带你妈去医院看，过两天就会回来看我们，结果又忙忘了。”文爸淡淡地说。
“……”文彤沉默了半晌，才语气低沉地说出了道歉的话语，“爸……对不起……我真的太忽视你们了，是我不孝……”
“别说什么孝不孝的，你能多回来看看我和你妈，我们就很开心了。”文爸轻声安慰道。
“我会的，我等下就跟公司请假回去看你们。”文彤说。
“好，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说完，文爸很快便挂断了电话，文彤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心中一片酸涩。
06
挂了电话之后，文彤沉思了半晌，随后很快跟公司领导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又连夜订了回家的机票，第二天一早就出门去赶飞机了。
起飞前，文彤给章杰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回娘家了，然后便关机静待飞机起飞。
四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文彤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几经辗转，才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门口。
“爸，妈，我回来了。”文彤拖着小行李箱一边喊一边敲响了家门，很快地，大铁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文爸带着老花镜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文彤看着一年多未见的爸爸，眼眶有些泛热：许久未见，爸爸老了许多，也比之前瘦了很多，精神也没有以前那么足了，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疲惫不已，暮气十足。
“爸，我回来了，我妈呢？”文彤用力眨眨眼，忍下了眼中的泪意，拖着行李箱走到文爸身边笑着问道。
“你妈在房间躺着呢。”文爸伸手想接过文彤的行李箱，却被她拒绝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至少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昨晚我一跟公司请假，领导就批假了，我就赶紧回来了。”文彤将行李箱拖放到一边，转头环顾了一圈，家里的一切都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只有家中的两位老人又苍老了许多。
“我去看看妈。”说完，文彤便径自往文妈妈的房间走去，房间内，一名头发全白、身形单薄的老奶奶正皱着眉闭着眼躺在床上，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病容，看得文彤眼睛又是一阵酸涩。
文彤站在床边看了文妈妈五分钟，老人家都没有醒来，文彤便走出了房间，不再打扰她休息了。
“妈她怎么样了？”文彤走到厨房，接过文爸手中正在煮面的筷子，一边搅拌一边问道。
“昨天又开始低烧了，咳嗽也咳了半个多月，还一直腰酸腿软全身无力。”文爸回答。
“这一直病着无法痊愈可不行啊，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文彤问。
“去村里的诊所看过了，医生就说老人发烧好得慢，开了一些药回来吃。”文爸说。
“村里的诊所设备和药品都不齐全，治病效果差，我明天带她去市里的医院看吧，顺便做个全身检查。”文彤关了灶火，将锅里的面条捞到大碗里，边往外端边和文爸说话。
“行，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吧。”文爸也跟着走出厨房。
“我带妈去就行了，你就别跟着折腾了，累得慌。”文彤拒绝了文爸的跟随。
“那好吧，明天你俩去市医院看病，我在家等你们，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文爸点点头。
“嗯。”文彤点头应下了，然后开始低头吃面。文爸坐在旁边看着她吃，时不时地聊几句家常，场面看起来十分温馨。
07
第二天一早，文彤便带着文妈妈打车去了市里的医院做了检查、打针、开药，又住院观察了四天，直到文妈妈全部痊愈、只剩身子骨还有些酸软了，文彤才将文妈妈带回了家里。这一来一去的，之前请的一个星期的假便不够用了，文彤又补了几天假，直到领导催促她回公司上班了，她才放弃了继续补假的念头，坐飞机回家了。
星期天晚上七点，文彤终于回到家里了，推开门之后看到章杰、璐璐和婆婆汪月三个人正坐在饭桌前吃晚饭。
“才吃饭啊？”文彤一边换鞋一边说话。
“是啊。”汪月回道，“不知道你这时候回来，没煮到你的饭。”
文彤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没事，我刚下飞机，累得慌，也没胃口吃，今晚不吃了。”
章杰和璐璐两个人一言不发，只闷头吃饭。
“你们慢慢吃，我先去洗澡了。”说完，文彤就走回房间拿衣服去了。
洗完澡后，文彤便回房间躺下了，饭桌上的三人聊天的声音偶尔透过门缝传进来，文彤闭着眼睛听着他们的说笑声，心里慢慢地涌起一阵悲伤。
她在起飞前明明给章杰发了信息说了她起飞和预计到家的时间，结果她回到家了却说没煮她的饭；她回娘家这么多天，老公和婆婆却一句都没有问过她家里的情况是否安好；她最疼爱的女儿璐璐，十几天没见到妈妈，她现在回家了，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一瞬间，她对自己在这个家的重要性产生了怀疑：她嫁入章家十几年，为了生孩子照顾家庭，她脱离职场十多年，直到如今女儿大了，才重新回归职场，与那些应届生争夺岗位，还时常被嫌弃年纪大了比不上应届生年轻灵活。她曾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事业，如今这个家庭却似乎并不在乎她，总是无视她的付出与存在。
08
文彤在房间里呆了许久，都没有人进来问她一句饿不饿她的爸妈最近过得怎么样，她躺在床上又累又饿，却因为心情低落，久久不能入睡，直到章杰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准备睡觉了，她都没有睡着。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看着章杰重新回到房间里，文彤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僵局。
“问你什么？问你为什么丢下我和璐璐不管十几天不回家？”章杰语气冷淡地反问。
“我那是回娘家去照顾我妈，她病很久了。”文彤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都多久没回去看过他们了，这次回去久一点也很正常吧。”
“你妈病了你就请得了假回去照顾她，还一请就是十几天，璐璐受伤了你就工作忙几天假都批不下来。”章杰冷哼了一声，“这时候你怎么又不热爱工作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只顾着我爸妈完全不想着璐璐吗？”文彤拔高音量质问他。
“难道不是吗，如果你心里真的有璐璐有我们这个家，你怎么会在你娘家一呆就是十几天，你有没有想过家里怎么办，衣服谁洗、饭谁做、地谁拖？”章杰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不能洗下衣服拖下地吗，非要我来干？”文彤的怒火越发旺盛了。
“什么叫做非要你来干，这不是一直都是你要干的活吗？”章杰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他和文彤结婚十几年，一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是文彤一手操办的，他完全不沾手，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这些家务活他也是需要承担一半的。
“你……”文彤想跟他大吵一架，却因为文弱的性格以及笨拙的表达，让她连吵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涨红了脸呐呐地发不出声音。
文彤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一些，才又开口道：“我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嫁给了你，为你生孩子。孩子出生之后，你说孩子这么小离不开妈妈，让我在家全职带娃不要出去工作，我都听了，从璐璐出生到现在十几年了，我任劳任怨地为你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我最好的年华最充足的精力都用在这个家里了，你现在说我心里没有这个家，你还有心吗？”说着说着，文彤的眼泪又涌上了眼眶，她在为自己这十几年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而不值、觉得委屈。
“说这些做什么，嫁给我委屈你了吗，这么多年了我也没缺过你吃的穿的用的，赚到的钱不都交给你了吗？”章杰的声音小了些，却依旧振振有词。
“不说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章杰关灯躺到了床上，“既然你回来了，明天我就让妈回去了，她照顾我们这么多天了，也辛苦了。”
文彤依言躺了下来，心中的难过却有增无减，没吃晚饭的肚子饿得咕咕响，她却毫无食欲，也毫无睡意。
婆婆照顾了你们十几天你就心疼她辛苦了，我照顾了你们十几年，我就不辛苦吗？
09
第二天，文彤早早地便到了公司，开始处理她请假时堆积下来的工作，一直忙到下班了都没能处理完，但好在都不急着要，文彤便没有加班，而是跟着其他同事一起准时下班了。
“彤姐等我一下。”行政小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彤连忙停住脚步回身等她。
“怎么了？”文彤问。
“老板说这周六周日公司团建，去隔壁市玩两天，下周一休息一天周二再回来上班。”行政小妹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文彤惊喜道，“看来之前接的那个项目公司赚了不少钱啊，都舍得带大家去隔壁市玩了。”
“是啊是啊，哪里像去年，团建就去了郊区的公园，还只能去半天，抠死了。”行政小妹吐槽道。
“那今年一定要好好玩个够本。”文彤笑道。
“没错！”行政小妹握拳，“到时候我要疯狂玩玩玩买买买吃吃吃。”
“彤姐你到时候也玩得尽兴点呀，可别舍不得花钱。”行政小妹笑嘻嘻地对文彤说。
“哈哈，那我还是要做一下预算不能胡乱消费的。”文彤回道，“你公交车好像到了，快去吧，别错过了。”
“那我先走啦，彤姐拜拜。”说完，行政小妹便快速往公交站跑去。
到了晚上章杰和璐璐都在了，文彤便和他们说了这周末她公司团建、要去隔壁市玩两天的事，话音未落，章杰不满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怎么又不在家，你出去工作一年多，我就开始天天吃不上口热乎饭了。”
“哪有天天，我不就是这阵子事情多了些而已吗，到时候你俩就点两天外卖或者出去吃，总不至于饿肚子的。”文彤白了章杰一眼，说道。
“你要去团建我没意见，但我这周六要开家长会，妈你不在家的话那爸爸去？”璐璐抬眼望向章杰。
“我不去，让你妈去，平日里都是她管你的学习跟你的老师交流，我去了你老师都不知道我是谁。”章杰拒绝了。
“公司团建哪有给璐璐开家长会重要，你别去玩了，周六去开家长会吧。”章杰对文彤说。
“璐璐读书这么多年都是我去开家长会，你也该去一次了。”文彤没有答应。
“璐璐比不过你爹妈就算了，难道也比不过你那些同事吗，现在你要为了团建就不去给孩子开家长会。”章杰火气又上来了，“你出去工作，钱没见你赚多少，家里的事反而这不管那不顾的，我看你还是别工作了辞职回家好好照顾家庭吧。”说完，也不等文彤回话便径自走出了家门，两夫妻的谈话再次不欢而散了。
10
因为章杰坚决不同意文彤去公司团建，要求文彤去给璐璐开周六的家长会，文彤无法，只能在第二天上班午休的时候跟行政小妹说她不去团建了。
“难得老板这么大方请大家去隔壁市玩，彤姐你为啥不去啊？”行政小妹不解，“而且，原则上来说，团建是每个同事都要去，不能请假的。”
“我这周六要去给我女儿开家长会，走不开呀。”文彤叹气道。
“家长会而已，你去团建了不还有孩子她爸可以去开吗，再不济也还有她爷爷奶奶啊。”行政小妹说。
“她爸不肯去啊，说一直都是我在管孩子的学习，他不认识我女儿的老师是谁。”文彤说。
“那他这次刚好就去认识一下嘛。”行政小妹说，“女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凭啥就要你一个人管。夫妻之间不是应该相互体谅相互帮衬、你有事了我帮你顶上，我没空了你来帮忙吗？”
“说是夫妻相互扶持，实际上不还是我操持各种家务教育孩子，他只负责赚钱。”文彤想起前阵子章杰理直气壮地说洗衣做饭拖地教育孩子都是她的活，心中又是一阵气闷。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早就不兴男主外女主内那套了，他有工作你也有工作，大家都赚钱，那家务和孩子也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分担啊，怎么能都丢给你呢？”行政小妹替文彤打抱不平，“彤姐，时代不一样了，女人也能赚钱养活自己，不需要什么都倚仗男人了，你要支棱起来，你也有追求个人休闲生活和快乐的权利，不要时时刻刻都把自己绑在家庭的琐事上！”
“你是他的老婆、是孩子的妈妈，可你也是你自己啊！”行政小妹拍拍文彤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
“可我们结婚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负责相夫教子他负责赚钱养家呀……这么多年了，我除了照顾孩子就是照顾老公，偶尔还要去照顾公婆回老家照顾我爸妈……”似乎真的没有好好照顾我自己……文彤心想道。她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给自己挑上一身美丽的衣裳、没去做过一个喜欢的发型，护肤保养之类的花费更是几乎没有，她把所有的金钱和精力都花在了家人特别是老公和孩子身上，反而忽略了她自己。如今的她，几乎忘了未婚时的自己也是个时尚美丽的小姑娘，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修边幅。
“你现在也赚钱了，有钱为自己花钱啦。”行政小妹又说，“虽然我年纪还小，也没有结过婚，但我觉得女人不应该在婚姻中迷失了自己的个性忽视自己的个人追求，把自己整个人都捆绑到家庭生活里。如果结婚后我就不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连基本的玩乐都没有了，那我可不敢结婚了。”
“你说的对……我不能什么都想着老公和孩子，我还有自己的生活、还有自己的父母……”文彤回想起这段时间丈夫和女儿对她的态度，自己为家庭和孩子付出了全部的心力和时间，却被他们当做是理所当然，丈夫不理解、女儿不体贴、婆婆只知道催生，只有她年迈的父母懂得心疼她的辛劳，她却没有给予他们足够的关怀和爱护。也许是因为她把心都放在了老公和孩子身上，忘了爱自己，才让他们也忽视了，她也需要他们的爱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都不懂得关心我体谅我，那我就要告诉他们要求他们关心我，不能让我一个人一直这么委屈这么无人在意！文彤心中有了决断。
“那彤姐你回家再和家人商量一下吧，看看能不能让孩子她爸或者爷爷奶奶去开家长会，你跟着公司去团建。”行政小妹说，“如果还是不行的话，你要去跟李总请假说明情况说你不去团建了。”
“行，我再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文彤笑了笑，“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些了。”
11
下班前，文彤给章杰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早点回家，她有事想跟他谈谈，章杰表示知道了，却还是晚上十点多才回到了家。
“不是让你今晚早点回来吗，怎么又这么晚？”坐在客厅玩手机的文彤看到推门走进来的章杰，有些不悦地说道。
“我也想早点回来，可客户一直拉着我不让走，我没办法啊。”章杰说，“我先去洗澡，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吧。”
“行，你去吧。”文彤答应了。没多久，章杰便洗完澡出来了，文彤又将房间里还没睡下的璐璐也叫了出来。
“什么事啊，我还有点作业没做完呢。”被拉出来的璐璐满脸不高兴地坐到了沙发上。
“什么事这么郑重，还把孩子也叫出来了，多影响孩子学习啊。”章杰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同样不知文彤意欲何为。
文彤看着他们，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这周末我会和公司一起隔壁市团建旅游，璐璐周六的家长会，就由阿杰你去开吧，你没空的话就让妈去一趟也行。”
“怎么又说这个事，我昨天不是说了吗，让你跟公司请假不去团建了，你去开家长会，现在怎么又说要去了？”章杰立即皱起了眉头。
“从小学到如今初二，璐璐的家长会都是我去开的，你从来都没有管过，你知道璐璐现在在哪个班、班主任是谁、学习进度到哪里了吗？”文彤平静地问章杰，“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是她的爸爸，你也有义务去关心孩子，承担起教育孩子的责任，而不是什么都丢给我。”
“以前都是你一个人就能管好这些，现在怎么又要我也参与了？”章杰不理解最近的文彤怎么了，“而且，我哪里不关心孩子了，璐璐吃的穿的读书的钱，哪样不是我赚的？”
“你们谁有空谁就去给我开，我都行。”当事人璐璐反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不要总以赚钱为借口逃避你作为父亲作为丈夫的责任，除了钱，你给孩子、给我的爱护和关心是不是太少了？”文彤抬眼直视章杰，“这么多年了，你有正视过我作为全职太太时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吗，你有关心过我吗，你没有，如果你关心过我，你就不会说出我心里只有我爸妈没有这个家这种话了。”
“我……”回想起前几天自己和文彤吵架时说过的话，章杰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愧意。
“我做全职太太时，你无视我对家庭的付出；如今璐璐长大了，你也同意我去工作赚点工资补贴家用，转头却又指责我工资低上班忙影响我照顾家庭，你有没有关心过我累不累，家里的那些家务你有没有想过分担一点？家里的家务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是属于我们全部的家庭成员的。”文彤将自己的委屈慢慢地跟章杰诉说出来。
“还有璐璐，你都这么大了，却从来没想过在有空的时候帮妈妈收拾一下饭桌洗下衣服拖个地，对妈妈的态度反而越来越差，妈妈一有点什么事做得不如你意了，你就对我非吼即骂，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文彤转头看向璐璐，“你是妈妈一手带大的，难道你也感受不到妈妈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体会不到我对你的付出吗？”
“我……”听到文彤的这些话，璐璐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两年对文彤的态度有多恶劣了，无辜迁怒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还会放肆怒骂她，完全忘了这个人是生她养她的妈妈，是需要她尊重与敬爱的。
“也许是因为这些年我越来越忘了爱自己，只顾着爱你们，所以你们也忘了爱我吧。”文彤自嘲地笑笑，“还好我去工作了，把自己从家庭这片小天地里解放了出来，不然我都意识不到，我忘记爱自己这么多年了。”
“你们是我最亲密的家人、是我最爱的人，从今天开始，我要重新学会爱我自己了，也请你们多关心关心我，多给我一些爱，可以吗？”文彤望向两人，“家人之间应该相互爱护相互扶持一起前进，而不是任由某一个人负担全部的后勤和辅助工作，另外的人还要无视她的辛劳责怪她的无能，对吗？”
听完文彤这一长串的内心独白，章杰和璐璐这才明白了平日里自己对文彤有多忽视。
“是我错了……我以为赚多多的钱给你就是对你好了，我是因为爱你才和你结婚的，结婚后却忘了继续爱你关心你了。”章杰自责道，“我以后会多多关心你的，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多多提醒我。”
“妈妈……我错了……我不该总是对你态度那么差、不该总是迁怒你。”璐璐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上前一步抱住了文彤，“以后我会好好尊重你、关心你、孝敬你的。”
“我也有错，我之前也太忽视我自己、忘记爱我自己了。”文彤摸摸璐璐的头，“以后我会好好爱自己、继续好好爱你们的。”
“嗯！”璐璐一手牵起文彤，一手牵起章杰，“我们以后要做真正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没错！相亲相爱一家人！”章杰附和道。随后，三人相视一笑，脸上皆是释然与对未来的期待。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