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所谓离婚不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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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大雪洋洋洒洒飘了许久,直到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其他颜色才慢慢消停下来。
天已微亮,只是有些灰蒙蒙的,仿佛预示着今天注定不是晴朗的一天。
远处的河堤上,有几只鸟儿正在认真地觅食。岸边一排排的树木已落光了叶子,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里倔强地摇摆着。
近处的麦田里,绿油油的麦苗还在雪被里熟睡。
有早起的人家已经响起了开门声,老式的烟囱逐渐开始工作,大口大口地吐着或黑或白的烟圈。
路边一家小洋房大门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一位妇人,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妇人身材高挑,皮肤很白,就算已被岁月留下不少痕迹,也依稀能看出曾经是位美人。此时妇人只穿了一件旧衣,衣服的颜色明显已被洗得发白,黑色的裤子上有点点水印,应该是之前粘上的雪花融化后留下的,很明显妇人已经站了很久了。
妇人的眼睛痴痴地盯着面前的小洋房,心里五味杂陈,小洋房刚建好几个月,她还以为那人终于看到自己的好了,以前他有钱都是在外面花,家里只有过年能沾到几天光。可是去年他主动出钱要在老家建洋房,他说父母老了孩子大了,这样他们在老家能住得舒服一点。她为此还开心了许久,建房子期间什么活都干,像养孩子一样看着小洋房一点一点盖起来。两天前她还在里面住得好好的,现在却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她恨,她好恨啊!
而此时小洋房内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却正懒洋洋地对镜梳着妆,她身上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棕色皮衣,一副贵妇模样。她很满意这幢小洋房,虽然装饰没有她们深圳的房子豪华,但是胜在面积大,推开窗户就能望到绿油油的麦田和阳光下发着光的河岸,今天的雪景自然更美上几分,这些都是她在深圳不曾见过的。
她突然很想去院子里走一走,她打开了屋门,径直走向了镂空的墙边,她想近距离地看看这自然的美景,丝毫没有注意到大门口外有双怨恨的眼睛此时正在紧紧盯着她。
“你这个害人的狐狸精,你去死吧!”门外的妇人等到院子里的皮衣贵妇经过大门口的时候突然发了疯的大喊,手里的石块也拼了命地砸向院子里的人。
“啊!大明,大明快救我。”皮衣贵妇惊叫起来,边叫边往屋里跑,什么贵妇形象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屋里被叫做大明的男人听到声音立刻跑了出来,厨房里的一对老人也颤巍巍地走到了院子里。
“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给我出来,你怎么不去死,你不得好死。”大门外的妇人此时双手紧紧抓住镂空大门上的栏杆,一边疯狂的晃动着大门一边继续叫骂着,像是一头受了刺激的野兽。
院子里的大明看到门外的人也是一愣,因为门外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妻孟氏,确切的说几年前就应该是前妻了,因为他们已经离婚九年了。他现在的法定妻子是刚才的皮衣贵妇胡氏。他知道是自己辜负了她,可是那又怎么样,谁让她那么蠢,又那么好骗呢!
“你来干什么?前天不是都和你说好了吗?大过年的闹什么!”大明对门外的孟氏呵斥道,他向来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当然在床上的时候除外,在孟氏还年轻的时候。
“你说我闹什么,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让我无家可归,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你让那个狐狸精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她不要脸的模样。”孟氏边说边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别胡闹,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她现在才是这个家的人,回来天经地义,你赶紧回去,以后不许再来了。”
“回去?我回哪儿去?你和我说说我回哪儿去?娘家父母没有了,城里的房子你也不给我,家里的房子你不让我住,我一个农村妇女我去哪?我要回哪儿?你说啊!”
叫做大明的男人被怼的哑口无言,确实是他做得不够地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是这个家的人,那我算什么?我们结婚马上二十年了啊,二十年啊,小花今年都十八了,我在你家做牛做马,下地干活,替你照顾孩子,照顾父母,就连你在外面有人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要我怎么做?你怎么这么狠的心!”门外的孟氏再也忍不住边说边哭诉到。
“那啥,小花妈,你也别难过了,赶紧回去吧,你想开一些,大过年的别让人家看笑话。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这都是命啊!”院内的老人脸上有些挂不住,真说起来确实是他们理亏。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怪就怪她不能生儿子!
此时的老人丝毫不记得自己生病是眼前的这个妇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们,现在的他们眼里只有小洋房里的大胖孙子!是的,刚才的皮衣贵妇给他们老贾家生了男丁,而他们如果想让大胖孙子认祖归宗,就必须把孟氏扫地出门,这是皮衣贵妇提出的条件。
门外的孟氏似乎没有料到院中的公婆会突然插话,更没有想到他们会说如此伤人的话。她怔愣了几秒钟,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话,她甚至忘记了哭泣,任由脸上滚烫的泪珠在寒风中变得冰冷。
她不禁想到了几年前,也是这样寒风刺骨的早晨,婆婆突然肚子绞痛,那时候村里的路还没有完全修好,她们也没有拨打120的习惯。她望着屋内疼出汗的婆婆和门外落了雪的路,让公公在家看着孩子,自己一个人硬是咬牙把婆婆用板车送去了几里外乡镇的医院。后来婆婆需要卧床休息,她每天端吃捧喝,不敢有丝毫怠慢。那个时候婆婆说多亏有她,他们这个家对她亏欠太多了,说以后一定会补偿她。呵,他们就是这样补偿她的!孟氏此时只觉得自己心里比这脚边的雪还要凉。
“是不是那个狐狸精容不下我?”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孟氏依然不愿意相信,她宁愿相信他们都是被逼无奈,都是无可奈何,而不是因为她可有可无,可随时舍弃。
“这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要一口一个狐狸精,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离婚了,离婚了,没有关系了,这本来就是她的家,她回来天经地义,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大明的维护是那么的明显,对自己的打发那么显而易见,孟氏此时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喷射而出,胀的她胸腔异常的难受。
“我胡搅蛮缠?你当时哄我嫁你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吗?你让我同意离婚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吗?是谁说只是走个流程,离婚不离家,生活还和之前一样的?你现在凭什么赶我走,凭什么?”门外的孟氏大声嘶吼着,似乎只有声音足够大她才能有勇气继续,她觉得自己无助极了,她忽然希望能来几个和她一条战线的人,哪怕只是看热闹也无所谓,她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闹大了最丢人的也不会是她。
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夜晚。
“我发誓绝对不把她带回来,也绝对不让村里人知道,家里孩子还是你带,生活和以前一样不变,我过年会回来过年,咱们离婚不离家,我就是借她肚子生个孩子,你这不是伤了身体吗?老两口年龄越来越大,他们就想抱个孙子。”大明曾经说过的话依然无比清晰的印在孟氏的脑海里,和刚才大明厉声呵斥自己的话慢慢靠近又飞快地离开,孟氏感觉自己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她揉揉双眼想再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晰一些,可是泪水却让眼前变得更模糊不清了。
喧闹的争吵声成功惊动了附近的人家,已经有不少人家都在朝着这边张望。
“你吼什么?啊?你赶紧走,现在回去,我就当你还是孩子她妈,再闹你连孩子以后也不要见了!”大何余光看到已经有人往他们这边来了,他不想事情闹大,厉声威胁着,他知道孩子是她的软肋。
果然,提到孩子孟氏刚想张口的话就这么咽了下来。
是呀,有几个母亲舍得孩子呢!
“你让我再见见孩子,我和她说几句话。”想到孩子孟氏眼睛有了几分光亮,心里自动忽略了前天孩子嫌弃自己的眼神。这两天孩子一定是被那狐狸精的模样给欺骗了,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不愿意跟着自己,自己再和她好好说说,她会想通的,后妈再有钱也没有亲妈好啊,这孩子怎么就只看到眼前了呢?
“孩子不会见你的,你赶紧回去。”
“不行,我一定要见见孩子,那个狐狸精有没有给孩子罪受?”
“都说了不许叫狐狸精,她对孩子好着呢,你赶紧走吧,你不要替孩子想想吗?马上人都来了,你再闹孩子怎么出门?”大明眼看往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心里越发着急。
“你让孩子跟着我好不好?把城里的房子给我们,我们娘俩去那里住。”
“城里的房子你想都不要想,孩子离婚的时候已经判给我了,再说你养活的了吗?赶紧走吧。”大明眼里的不耐烦和轻蔑是如此的明显,孟氏想欺骗自己都不行。
“那你就什么都不给我?”
“不是给了你两千块钱吗?”
“两千块钱能干什么?我以后怎么办?你总要给我住的地方。”
“那是你的事情,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好狠的心,我要见孩子。”
“你不要再闹了。”
“我要见孩子。”
“孩子不会见你的。”
大明的再三阻扰让孟氏有些心慌,之前电视里放的后妈片段此时好像全部冲进了脑海,她越想越怕,禁不住开始大喊起来。
“小花,小花,我是妈妈啊,小花!快来给妈妈开门。”
“狐狸精,该死的狐狸精,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有本事你出来啊,你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你勾人的模样,你个贱蹄子,你出来啊,不要做缩头乌龟。”孟氏禁不住又开始大声咒骂着,即使到了今天她也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屋里狐狸精的错,她从来不怀疑或者说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枕边人有问题。
“够了,你再喊我打110了。”
“好,你打啊,正好让警察来了看看狐狸精都长啥样。”
“你,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大明气愤异常,他不知道性子一向软趴趴的孟氏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事情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很想打开门把她暴打一顿,可是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他只好选择逃回了小洋房的屋内,反正大门锁着孟氏进不来。
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但是大多数都只是远远的望着,隔着足够的距离窃窃私语着,默契地吃着瓜。
此时小洋房内皮衣贵妇阴着一张脸,好似别人都欠了她一百万,看到大明进来她把手里的抱枕砸了出去。
“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你不是说她很好拿捏,她什么都听你的吗?你看看,我差点要被她砸死。”
大明接住砸过来的枕头,慢慢走到了皮衣贵妇身边,顺势揽住了她的肩。
“好了,别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这样了,我来处理,你上去看看儿子,你又不在这边常住,不用管她。你上去后让小花下来。”
皮衣贵妇依言上了楼,不一会楼上下来了一个女孩,女孩已经亭亭玉立,她走得很慢,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沙发上的男人,低声喊了一句“爸爸。”
“嗯,下来了。你妈妈在外面闹呢,你在楼上也听到了吧,你出去劝劝她,让她不要闹了。”
“好。”小花听到自己挤出了一个字。
“你也不要觉得爸爸过分,你胡阿姨给家里生了弟弟,她对你怎么样你也清楚,想要后面过好日子就听话,把你妈妈劝走,只要以后她不来闹我就再给你一万块钱。”听到钱小花的眼睛亮了起来,金钱即将带来的好处瞬间打败了她对妈妈的心疼和愧疚。是的,她已经被金钱腐蚀了,在这个被称为“爸爸”的男人的思想灌输下,或者说在小时候见到外面的生活和家里生活多么不一样时她就已经被金钱征服了。她见识过金钱的好处,她很享受同学们看到她有苹果最新款时的羡慕目光,她要过好的日子,她不要过穷日子,她不要做像她妈妈那样的人,即便这会伤害世上最爱她的人她也不在乎。
大门外的孟氏似乎累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一个人的嘶吼就像是一场独角戏,她觉得疲惫极了。
这时大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孟氏瞬间望了过去,看到出来的人脸上闪出了惊喜。
“小花,小花你还好吧?”孟氏快步走向了出来的人身边,伸手就要去拉她。
“你别碰我,你赶紧回去。”小花躲过了孟氏伸过来的手,她知道楼上那个皮衣贵妇一定在看着她,她要好好表现。
“小花,我是妈妈啊!”
“我知道,你别闹了行不行?你赶紧回去,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她脑子里现在只有即将到账的一万块钱,她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母亲冷不冷,这两天住在哪里又是怎么度过的?她现在只想结束这场闹剧,顺利拿到钱,她甚至已经在盘算要用这些钱做些什么。
“小花,你也赶我走?”孟氏看着眼前的女儿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这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吗?是自己不论多苦都不愿让她吃苦的宝贝吗?孟氏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她的胸口疼得厉害。
“是不是狐狸精让你赶我走的?她是不是给你罪受了?快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她没有打你吧?”孟氏不死心地追问着,她觉得女儿一定是被逼迫的。
“都说了没有,我好着呢,你只要走了别再闹我就没事。”小花甩开了孟氏的手,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成功暴击了心里已经逐渐崩溃的孟氏。
“好,好,我走,我走。”孟氏深深看了女儿最后一眼,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然后转身踏进了洁白的雪地里。
孟氏走了,在雪上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村里似乎没人关心孟氏后来去了哪里,但是孟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村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