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岁月如歌，年华似水

在我老家的樟木柜子里藏着一只硬纸盒子，里面装着我从初中至大学期间积攒的磁带，还有几台破旧的单放机、复读机和MP3。随着手机功能越来越强大，这些老物件在当今社会几近绝迹，而我却一直舍不得扔掉这些老伙计。

依旧记得当年为了一盒磁带，自己是如何节衣缩食；为了买一台单放机，自己捡了一个暑假的瓶子。依旧记得，在那些泛黄的年月，是它们陪伴我度过无数个寂静的深夜和斑斓的黄昏，走过青春的迷惘、躁动和对人生的美好憧憬。二十多年过去，睹物忆昨，心头依旧泛着当时纯真的滋味。

第一次正式接触港台音乐是初二。眼前的这盘磁带是BEYOUNG的专辑，一个好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时家里没有录音机，因此我是在邻居家播放的。当邻居按动播放键，音响里飘出来的音乐彻底吸引了我。我被《真的爱你》这首歌大气的前奏彻底震撼，被《海阔天空》炫技般的尾奏彻底醉倒，被《大地》跌宕起伏的电子琴前奏彻底俘虏，被《光辉岁月》中间的口哨间奏彻底迷恋。

一开始，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叫“B安”的乐队组合的歌。因为太爱这样的音乐，我通过各种途径去了解这个乐队，原来他们是黄家驹、黄家强、黄贯中、叶世荣......知道世上还有吉他、贝斯、电子琴、架子鼓这样的乐器，知道原来这就是摇滚乐。甚至懵懵懂懂地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黄家驹那样无比畅快地组乐队、玩音乐。

第一次认识齐秦是初三。当时，我已是学校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我写的小诗作常常在校刊、校报上发表。某天，我收到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封折叠成心形的信还有一盒齐秦的磁带。写信者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信已遗失，我还记得大意:她很喜欢我的诗，觉得我和齐秦很像，故送我一盒齐秦的磁带，希望我能喜欢。相比读信时的羞涩、紧张，我更喜爱齐秦音乐的纯情、伤感、深情、狂放。

狂放如《狼》、纯情如《外面的世界》、深情如《大约在冬季》、伤感如《花祭》，还有《狂流》、《冬雨》、《九个太阳》、《原来的我》......磁带封面上的齐秦戴着墨镜，一身黑色紧身皮衣，一头长长的卷发，他已成为我的偶像。确实如那位女生在信中所言，齐秦的歌不仅旋律优美，且歌词都透着浓浓的诗意，与其说齐秦是情歌王子，不如说他是情诗王子。

当时的我正处于人生的花季雨季，情窦初开的我心头也开始涌动着对爱情的朦胧憧憬。听着齐秦的歌，我幻想着自己能像他那样长发飘飘，在风雨中、雪地里、落叶下对着那个模糊而甜美的背影，深情款款地吟唱心头的诗。我也开始更加努力地写诗，还特意买了一个硬壳精装笔记本，先在作业本上打好诗稿，几经修改满意后，再誊抄到这个精美的笔记本上。

初中毕业后，我把这个笔记本送给了一个心仪多年的可爱的女孩子。她小学四年级时就失去了母亲，因此显得比较早熟，读书非常努力，而且长得非常漂亮，如此才貌俱全的女生是初中校园的风云人物。我和她时常有书信和小纸条往来，尽管没有写任何情爱的字眼，而我却特别珍惜她回给我的每一封信，每一个字眼。她说会永远珍藏这本诗集，并送了我一张照片和一把水晶锁。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和她再次相逢时，尽管谈笑燕燕，却彼此都没有再提及那本手抄的诗集。

知道张国荣这个歌手是在高三，还是因为一个女孩子给我写的信。她在信中说：尽管你像“雪峰”（我给自己起的笔名）那样高冷，但“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的赤裸裸”。她还特别备注这是引用自张国荣的歌词。我没有太在意她为何给我写这封信，反而对张国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我特别喜欢她引用的这段歌词。

当天放学后，我来到镇上一间音像店，果然找到了张国荣的磁带。我问老板价格，老板说这是正版磁带，二十块，不还价。当时我一个月中餐钱不足50块钱，真的囊中羞涩，只得悻悻作罢。老板见我真的喜欢，说帮我留几天。接下来，我压缩中午的伙食标准，并利用课余时间捡瓶子，还代班上的男生给隔壁班的女生写情书，好不容易凑齐了16块钱。我再次来到音像店，惴惴不安地将16块钱摊到老板柜台上，老板笑了笑把张国荣给了我。

从此我也喜欢上了张国荣，他的这首《我》也成为我最爱的歌，因为这歌词确实太美，太有哲理了。高中时期的我，尽管在别人眼里才华横溢，但毕竟家境贫寒，因此自卑和自负交杂在身，这种双重人格有时让人困苦。而《我》这首歌却支撑着我走出困惑，不至于在矛盾的自我中迷失方向。后来，我也听过张国荣的《当年情》、《共同渡过》、《风再起时》、《沉默是金》、《风继续吹》和《当爱已成往事》，可我骨子里还是最爱《我》这首歌。

那个给我写信的女孩，一直到大一时才正式对我说出那三个字表白。那是一个秋日，她来到我的学校，送了我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临别时，我和她一起在校园的枫树下踩着落叶漫无目的地走着。公交站台，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说：三年了，你愿意接受我吗？她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当时心跳得好快，头脑一片空白，眼光无处安放，许久都未吱声。她流着泪走了，后来，她寄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她誊抄的所有我高中时期的作文。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去年，通过同学的口中得知，她在老家县城当了公务员，生了两个小孩。

因为张国荣，我也知道了谭咏麟、李克勤、梅艳芳。我特别喜欢谭咏麟的《一生中最爱》、《情义两心知》、《雨丝，情愁》、《一生中最爱》，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是每次KTV必点歌曲，梅艳芳的《女人花》时常让人暗自嗟伤。进入大学校园的我，这些情情爱爱的歌已难以满足我的精神追求，我期待能听到别样的、新颖的音乐。

某天，学校食堂门口吉他协会招新，一个穿着白衬衣、蓝色牛仔裤，长头发的学长正深情地弹唱着一首歌：秋天的风吹过原因，无尽的星空多灿烂......清脆的民谣吉他声音，歌者悠长高亢的吟唱，让我驻足原地忘了离去，甚至连食盒里的汤洒了一地都未察觉。回到寝室，我根据歌词查找到了这首歌，它的名字叫《星空》，原唱是许巍。

那个时候版权保护不像现在这般严格，我几乎将互联网上能查找到的许巍的歌全部下载下来，将MP3里面保存的情情爱爱的歌全部删掉，把许巍的歌装了进去：《旅行》、《故乡》、《曾经的你》、《蓝莲花》、《时光》、《完美生活》、《两天》、《像风一样自由》......许巍沧桑的嗓音将每一首歌演绎得精彩绝伦，让人欲罢不能。他的歌也是词曲俱佳，富有诗意甚至还透着一股禅韵，是那些肤浅的情爱歌曲所不能比拟的。

因为许巍，加上此前BEYOUNG乐队的影响，我萌生了学吉他的想法。我咬牙花五十元在学校跳蚤市场买了一把红黑相间的木吉他，并从学校图书馆抱回一大堆吉他教材。接下来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寝室里，认真研读如天书一般的吉他书，苦练吉他技能，哪怕逃课也在所不惜。看着破了无数层皮的手指，每当我想放弃，就想起那位长发飘飘的潇洒学长......室友对我逃课自学吉他的行为嗤之以鼻，有人甚至打赌我学不会，我更加坚定了要学会吉他的想法。

一个月以后，当我当着室友的面把《星空》这首歌弹唱出来时，大家都惊呆了，尽管技巧还是有点笨拙，但毕竟还是有模有样。为了更好地学习音乐，我选修了《基础乐理》，这是大学期间唯一一门从头学到尾的课程。这门课程对我后续学习吉他以及其他乐器的帮助产生深渊的影响。只要天气允许，每天我都会到宿舍楼楼顶弹唱，渐渐地也吸引了一些人围在周围，有人甚至还找我学琴。尽管自己也是半桶水，但我还是毫无保留地和大家分享我的学习经验。

大二圣诞节，学院举办了一场晚会，我弹唱了两首歌。第一次在如此重大场合表演，确实很紧张，甚至还弹错了和弦，整体而言还是没有大的失误。我下场后，一个瘦小的藏族女生送给我一个泡着一颗红心的玻璃瓶子。我飞快地揣到怀里，像做贼一般。回到寝室里，尽管我藏得很隐蔽，还是被室友发现了。

这个该死的室友把瓶子高高地举了起来：“哈哈，兄弟，什么瞒着我们找女朋友了......”我对男女之情一直都很紧张、也很单纯，一时不知道怎么分辨，一脸窘态。情急之下，我一把夺过瓶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瓶身砸得粉碎，那颗红心也滚到墙角沾满灰尘。这家伙见我生气，灰溜溜地跑到隔壁寝室打星际争霸去了。这件事情后来传到这个女生的耳中，接下来的两年，她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看到我都是低头快速走过，连正眼也没有瞧过。

岁月如歌，年华似水，而今我已即将步入中年。除了开车回老家，我很少再听歌，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讲座、听书。这期间我换了五把吉他，可后来连吉他也很少碰。每天回到家里就是躺在床上、沙发上刷手机，除了腰上不断增生的赘肉，岁月里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百无聊赖。

鲁迅说过，“一个人做到只剩了回忆的时候，生涯大概总要算是无聊了罢，但有时竟会连回忆也没有。”这句话很好地说出了人到中年的心态，当激情褪去、梦想散去，人们已习惯于让“无聊”来填满平淡的生活，将回忆深埋在心底，再也不愿意触及。

岁月如歌，年华似水，终将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