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林小杏看着熟练运用语言攻击林世河的文彩，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老妈，而是从聊斋里钻出来的恶鬼。
别吵了，你们俩离婚吧。林小杏将筷子摔了，跑进卧室。
甩上门，林小杏能听到林世河说，你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看把女儿教的。
文彩像喷着蒸汽的火车头，怒气冲天，你一年到头不在家，我又要上班还得带孩子，放假了还得去你妈那洗洗涮涮，你这么会教你倒是自己带孩子呀。
林世河拿出一贯的妥协方案，对对对，你说得都对，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随你的便，能不能不要我一回家就吵？像个泼妇一样。
文彩的怒气无处发泄，只能嚎啕痛哭。
林小杏皱着眉听外面的动静，心想我爸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要找我妈这样的女人？斤斤计较，爱唠叨，还经常控制不住怒气情绪暴走，怪不得老爸不爱回家。
争吵过后，夫妻俩照例冷战。林小杏百无聊赖地画着简笔画，画面上的老妈像一头喷火龙，老爸则是被怒火烤焦的小黑人。
林小杏在等林世河找她谈心，这已经成了父女俩睡前的惯例。哪怕身处异地，林世河也会给女儿发视频问心情。
果然，林世河端着一盘子切好的芒果敲敲门进来了，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林小杏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让让她，每次听她吵，我都头疼。
林世河一副吃瘪的样子，我也想呀，你还不知道你妈那个脾气。
林小杏就不说话了，她妈确实毛病很多，像极了电视剧中惹人厌的黄脸婆。她用笔尖点着纸张 ，闷闷不乐，你当初怎么不找个文静点脾气好点的女人当老婆？
林世河被女儿这么一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沉默不语。
林小杏呸了一口，我不是说你当初眼瞎哈，就是觉得我妈脾气太差了点。她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文彩听到。然后又小得意地瞧着林世河说，我以后找你这样的男人嫁，肯定不会像我妈一样发飙。
林世河闻言，只是笑着抚摸女儿的头顶。
2
林世河和文彩到底还是离婚了。
对于林小杏的抚养问题，两人争执了很久。文彩想要林小杏的抚养权，林世河不置可否，最后只能看孩子自己的想法。
林世河找女儿谈话，你妈想让你和她一起过。你是怎么想的？
林小杏已经上高一了，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小姑娘。我妈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你都受不了她，我能扛住她的魔法攻击吗？我不管，我要和你一起。
林世河叹了一口气，可是爸爸常年外派，你要是和我一起就得转学，还得适应新的环境。再说你和你妈都过了这么多年。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再挺过两年，林小杏就要上大学了。
林小杏愤怒地瞪圆了眼睛，你是不是不想要我？
青春期的小孩都敏感脆弱，父母离婚已经是严重打击了，林世河只能顺着女儿的情绪来。松口道：只要你能适应，我自然愿意照顾你。
林小杏这才高兴了，甚至马上开始着手整理个人物品。能摆脱老妈的魔掌简直太爽了 。
林小杏选择了林世河，对文彩的打击很大。林小杏好几次被文彩拉住，被她叮嘱这个叮嘱那个，烦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或许是林小杏的不耐烦刺激到了文彩，林小杏好几次都以为老妈要对着自己暴走了。最后，文彩又硬生生将怒火压下去，眼底铺上一层难以化开的失望。
林小杏有些心虚，她和妈妈一起过了十几年，最后却选择了老爸。可一想起文彩平时对她的严厉要求，她的心又硬起来。选了老爸就再也不用受老妈的气了。
送机的时候，文彩抱了抱林小杏。林小杏有些别扭地推开老妈，我又不是去战场，至于吗？等我放假就回来看你。
文彩只是沉默地整理了一下女儿的衣领，对她说照顾好自己。
林小杏的心不知怎么的，抽了一下，有点疼。
登机提示响起，林小杏匆忙汇入人流，那微微的抽搐也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3
踏入林世河的公寓，林小杏看哪里都好奇。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湛蓝的海水，兴奋地像一条八爪鱼。
林世河忙着收拾行李，林小杏像一只巡视领地的猫，在房间里逛了一圈。
爸，你这打扫得也太干净了吧，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林世河换了家居服，在厨房的冰箱里翻翻捡捡，随口道，我一个人住当然干净了。
林小杏又凑过去看冰箱，里面满满当当的新鲜蔬菜，还有很多冰镇的汽水。林小杏随手拿了一罐橘子汽水，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林世河在厨房里做饭，很快飘来饭菜的香味。
林小杏调了一圈频道，没有找到喜欢的节目。此时，林世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条信息躺在屏幕上，林小杏凑过去看，发现信息上写着，冷冻仓里有三文鱼，想着给小杏做了吃。发信人叫小青。
哼，白蛇传里的妖精吗？林小杏想。
如此熟稔的语气，林小杏心脏咚咚跳了几下。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边的汽水罐，想起冰箱里塞满的时蔬。林世河回家处理事情快一个礼拜了，这个蔬菜不可能是他离开前买的。
林小杏惊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她潜意识里不愿去深究的东西。林小杏突然有点想家了，她给文彩发了视频邀请，想听听老妈的声音。视频那边文彩却在匆忙赶路 ，林小杏这才知道外公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正在医院呢。
林小杏还没等汇报自己的发现，老妈就被医生叫住，匆忙挂断了电话。她盯着变黑的屏幕，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谁分享这个秘密了。
林小杏受到文彩常年的火力压制，她很早便懂得察言观色，没有拿着手机去质问林世河这个人是谁。此时她才明白，这么多年来聚少离多，她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4
返回工作地的第二天是周末，林世河所在的酒店正是旺季，火急火燎地赶着上班去了。
林小杏在家里正自学呢，就听到门铃响。扒着可视门铃一看，外面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林小杏不准备开门，手机却响了起来。林世河告诉他楼下有人送东西上来，林小杏这才开了门禁。
来人自称是林世河的助理苏青，看起来也就比林小杏大几岁，手里拎着外卖盒还有奶茶和零食。
林小杏眨巴着眼睛，问对方，姐姐多大了。
苏青笑着说，快三十啦，都可以做你阿姨了。
女人都是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的，上赶着往老了说，真少见。
林小杏眨巴着眼睛问，阿姨，你和我爸在一起多久了。
苏青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脸上有尴尬一闪而过，我是大四的时候跟着林总实习的，后来就转正了。
林小杏咧着嘴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我爸和我说起过你。姐姐，你这么年轻就爬到我爸身边，真挺厉害的。
苏青面皮儿绷着，被小孩子调侃让她有些不太高兴。将东西交给林小杏，她就赶紧走了。她和林世河约定过，不让林小杏知道他们的关系。最起码这三年不行。
林世河下班回来的时候，林小杏做好了饭菜在等他。
这是她第一次做饭，过程有些慌乱，成品的颜值也不高，但胜在有诚意。
林小杏举着橘子汽水对林世河说，老爸，恭喜你恢复单身。逃脱我妈的魔爪。
林世河夸着女儿终于长大了，呲牙咧嘴地吃光了林小杏夹给他的菜。
席间，林小杏泪眼汪汪地拉着林世河的手，老爸，我以后就只有你了。你不会再找个阿姨生孩子就丢下我不管吧。
林世河摸着她的头，傻丫头说什么呢？爸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呢。
林小杏嚎啕大哭。弄得林世河有些慌乱。
林小杏知道，自己除了哭一场，什么也做不了。
5
高中的课程很紧，林小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想别的，她只能咬着牙坚持。林世河没有戳破那张纸，苏青也再没有出来碍眼。为了林小杏的高考，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一个脆弱的平衡。
寒假回到曾经的家，林小杏想念老妈又有些害怕，害怕那个像喷火龙一样暴躁的母亲。但出乎意料的是，文彩化着精致的淡妆，头发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也是高级的配色，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林小杏和母亲相处了几天，好奇地问，妈，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文彩沉吟片刻说，是不是不像一个怨妇了。
林小杏愕然。是呀，从前的老妈就像是一个不停冒着怒气的蒸汽火车头，恨不得走到哪都喷人一身一脸的不悦。
文彩摸着女儿的头说，我得谢谢你呀，如果我还是不肯离婚，还和你爸不停地拉扯内耗，消耗自己的时间精力，我还会是那个不招人待见的黄脸婆。
女儿，是你那句离婚让我清醒了。过不好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会嫌弃你。
林小杏咬着嘴唇，妈妈，对不起。爸爸他有一个助理姐姐，他们……
文彩擦去林小杏的眼泪，我都知道啊。
十几年的夫妻，怎么会不清楚彼此间的变化呢？只是在婚姻的皮囊下彼此伪装。最终有装不下去的，也装着装着就忘了的。
文彩抱着林小杏的肩膀说，女儿，记住，要永远做好你自己。别人终将不能依靠，哪怕是父母也一样。虽然我和你爸离婚了，我们也一样爱你。可人生的路我没法替你走，你只能靠自己。
林小杏终于哭了出来，对不起。妈妈。
林小杏再次回到老爸这边，她已经不再纠结林世河的私人生活了。
离开了父母共同庇佑的羽翼，林小杏瞬间长大了。
她已经被推到了父母生活的边缘，不消多久，她势必要退出父母的生活圈，去走自己的路。父母的离婚，只是将这个残酷的问题提早展示给了她。
林小杏在白纸上画了一只喷火龙，写上加油两个字。未来的日子里，她还会和父亲谈心，还会享受父女间亲密的交谈。只是林小杏再也不会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就找你这样的男人嫁，肯定不会像我妈一样发飙。
有些东西在她的心里发芽，慢慢长大，最终将支撑起她自己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