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岚 一个女人
遥望远方,那里就是希望。
希望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也会令人痛苦。是啊,没有痛苦的希望又有多少值得期待的价值呢!
现在,叶子正遥望着远方,等待她的希望随着轰隆隆的响声驶来。希望的鸣叫越发刺耳,仿佛带着欢快的笑声即将来临。叶子紧握着双手,感觉到手心沁出些许的汗。此时,她的内心就像一只迷失的小鸟,是因为过度紧张而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忐忑不安的心情,让这只小鸟如此地怀着迷乱的心。希望开始减速了,希望的头从她身旁经过,叶子立即睁大了眼睛,不敢放过任何一点细节,于是她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人,或谈笑风生,或默默无言,仿佛世界就包容在她眼前的这个小小的希望之中。
叶子如今二十一岁,在她一十二岁的时候,这里通上了火车。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站台。当年,这个站台并不在计划之列,是的,这里除了几个山村外没什么人来这里,何必在此浪费财力呢?可是正是这几个村的人连夜赶到远处的省城向政府请愿,这个小站才被建立起来。以前,山里的人要出山去省城,得花个一两天,有了这个小站,坐上火车,不到半日就能到达。因此,有了此站,山里的人越来越多地选择了远走。
叶子一十八岁的那年,一个山里的小伙子走进了她的心。大家都叫他大青山,她也这样叫他,但她并不习惯,因为在他十三岁之前,他一直叫做小青山,在他十三岁那年,他多了一个弟弟,于是他的“小青山”就被他的弟弟“抢”走了。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大青山。于是在十三岁,他长大了。但是在叶子心里,他一直没有长大。他比她还小一两岁,一直跟着她叫着叶子姐姐,在她的心里,他一直就是她的弟弟,她会疼他,爱他,保护他。她喜欢听他叫她叶子姐姐。可是,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里的那一天,他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他比她高,身子跟村子里其他小伙子一样结实,声音也已经发粗,下巴上已经生出细须来,最重要的是,那一天他没有叫她叶子姐姐,而是叫她叶子。
那一天对于山村里的人来说很有意义,因为村里成年的小伙子们第二天就要踏上火车走向远方的征程,因此这一天是离别前的欢聚,也是对未来的祝福。大青山已经十六岁了,他看上去成熟极了,虽然即将远行的五个人之中他年龄最小,但是你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他跟其他人一样的强壮,浑身充溢着成熟的味道。村里举行了小小的仪式,为他们践行。老者们拉着他们的手给他们一些嘱咐,母亲们则一脸慈爱得望着他们,眼睛里装满泪花。年轻的姑娘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来,她们想用她们美丽的舞姿来为她们的心上人送行。叶子并没有在其中,因为她并没有心上人,她关注最多的也就是大青山,她想那是她的弟弟,他即将远行。她发现大青山一直朝她看来,火光映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不一样的神色。她在这一瞬间忽然发现了什么,是的,大青山他变了,他似乎已经长大了,他让她再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晚会散后,她心里觉得乱乱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跟大青山聊一聊,至于说些什么,她心里什么也不知道,至少给他一句祝福吧!她看到大青山正在跟他父亲说着一些什么,他母亲抱着小青山站在一旁,她忽然没有了上前的勇气。是啊,走上前去跟他说一句,就这么难么?她在心里想。大青山发现她站在那,对她笑了笑,然后走过来说:“叶子姐,我要走了,你要保重哦!”叶子点了点头,说道:“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平安的去,平安的回。”说完,转身离去。
虽已入夜,明月守着山村,有那样一种感觉,宁静得令人心安。叶子走在稀疏的林子里,脚下是新生的青草,她的心里并不宁静,她恨自己怎么就这样走了,即使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话,多说几句也没有关系啊!况且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想法想要表达,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这些想法到底是什么。她走的步子很零乱,就像她此时的心,是啊,他要走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她再也听不到那一声叶子姐了,想到这,她不禁黯然神伤。
她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在一起,依稀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你走了我会想你的!”她听得出来,那是海云,另外那个人当然是她的心上人祥子了。只见祥子紧紧地握着海云的手,说道:“我也会想你的,等我回来!”海云一头扎进了祥子的怀里,传来轻微的啜泣声。叶子的心里忽然一痛,她似乎体会到了海云的内心,一个念头直涌上来:她喜欢上了青山?不,不可能,在她的眼里,青山只是她的弟弟,他甚至还没有长大。对,青山还会叫她叶子姐,在他的心里,她也只是他的姐姐。想到此,她的心稍微地轻松了下来。她再向前方望去,祥子与海云已经离开了。她轻叹一口气,准备继续前行。
“叶子!”这一声犹如惊雷直劈她的心,她刚要迈出的脚再也没有往前踏出,直直地僵立在那。她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那一声“叶子”仿佛已经摧毁了她的防线,而这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则更加令她心乱。她知道,青山正向她走来。
当青山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月光正泻在他的脸上,他俊俏的容颜宛如绽放的鲜花就这样呈现在她的面前,嘴角微微带着一丝笑,笑里满是神秘。叶子不敢再看,忙低下头去,双手从两侧摆到身前握紧,又从身前摆到两侧,手心里却生出些许湿汗。此时的她就好像头被敲了一棍,一片空白,而站在她面前的已不是那个唤她叶子姐的小青山,而是唤她叶子的大青山。从叶子姐到叶子,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将完全转变,而在她看来,他已经长大。是的,就在刚才,她还听到他叫她叶子姐,可是现在他竟然叫了她叶子,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从小青山完全地变成了大青山,他不再是她心里那个没长大的弟弟。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高、壮、俊,简直完美的组合,在银白的月华下,宛如她梦中最好的归宿。
他双手握住她的双手,让电流直击她的心,那双宽大的手仿佛已经将她的心完全融化。她把头完全地低下,双颊有如火烧般。她听到他说:“叶子,等我回来!”叶子的心一动,连话都没有说出。天啊!怎么会这样啊?她觉得好难为情,毕竟这是她一直视为弟弟的人,她怎么会对他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冲动。她不敢再想,把头低得更低,脸颊却已通红。她看到地上的青草,正轻轻地摇动,仿佛正在发出笑声一般。这时她的头突然被他的双手托起,她看到他那张俊俏的脸迅速地向她贴近,随后一张火热的嘴唇贴上了她的额,她感觉到全身仿佛要沸腾一般,“嘤咛”一声,一把推开青山,往前跑去,一会儿便从青山的眼里消失。
从此,大青山便完全地霸占了叶子的心。叶子觉得自己十分地被动,她甚至都不知道青山什么时候走进了她的心,然后就在那一天,她的心完全地属于他,也许是从小到大的相处,在平凡的日子里,他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走进了她的世界,而等她发觉,他已经走了。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那到底是多远呢?她去过省城,她感觉到省城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他们去的远方远比省城还要更远。叶子一开始还没有确定她对他的是不是所谓的爱,也许只是因为他的离去引发了她的冲动。可是后来的日子里,她终于反驳了这些狡辩,她明白,她爱上了他,自从他吻她的那一刻。是啊!那个吻就是对她的爱的宣判,她的爱也因这一吻而生,并且无法改变。不管她以前是否爱他,或者会爱上他,但这些已经都不重要,因为他吻了她,所以她彻底地爱上了他。可是,他已经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那到底是多远呢?
大青山出走了三年,中途没有回来过一次。叶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来一次,其他人都回过家,祥子已经回来和海云结婚了,可是青山没有回来。他在外面过得如何,她不知晓。回来的人说,他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选择去了更远的地方。又是一个远方,究竟有多少个远方呢?祥子带话回来,说大青山可能要回来了,他没有说具体时间,只是说最近,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确定。于是叶子就守在这小小的站台上,无情地挥霍了一个月的时光。每次都一样,希望,失望,希望,失望……她的内心如此地被折磨,但是她内心的激情已被点燃,她每天的希望变得比前一天更为强烈,当然她的失望也会无情地加以报复。可是越如此她越兴奋,仿佛她已经看到青山坐上了明天到达的火车,这种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
火车门已经打开,仍是没有一个人走下车来,叶子感到心一凉,她慌了。是的,过去的一个月里,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可是今天,她却慌。一种莫名的恐惧直扑她的心,她已经感觉到,如果今天等不到他,那么她就永远等不到他了。这个毁灭性的念头瞬间扑灭了她所有的激情,她的双眸里所呈现的远方不再清晰。
过了几分钟,终于从火车上走下一个人,那是列车长,他是去站台值班室的,他看到叶子站在站台上,眼神不如往昔,笑道:“是叶子姑娘啊!”叶子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的话。列车长也不再问,径直往值班室走去。
叶子仿佛一下子濒临绝境,没有任何人可以来挽救她。她原以为她的希望越来越近,可是结果却越去越远,让她无比的哀伤。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使回来,他也再不会属于她了。她仿佛明白了一切,但这样的明白让她更痛苦。是啊!一个牢牢将她的心占据的人,一个在她面额上留下印痕的人,一个让她已经等了三年的人,除了偶尔想起的快乐,留给她的只有痛苦的思念。如今,这种痛苦还有延伸的趋势,直似要笼着她一辈子,也许该是找一个理由来结束这种痛苦了吧!但那是什么呢?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爱过他,只是那一吻,也许……
“那位乘客,火车要开了,请你上车吧!”列车长的声音响起。
沉思中的叶子被这声音吸引,她看到列车长已经从值班室出来,她回转头去。她看到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吧!那是一名男子,应该有三十岁左右,虽然长得比较高,但他那一身的搭配显得如此地糟糕,灰色的外套上有几块地方沾上了彩色的颜料,发白的牛仔裤,还有一双鞋身发黑的白色运动鞋,他站在火车的门口,看着不远处的山景,仿佛有一丝笑意隐现在他瘦削的脸上。他听到了列车长的话,笑了笑,往她这边望来。看到他的正脸,她微愣了一下,他竟也拥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可是与青山不同,他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忧伤,仿佛那代表着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