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大号预防针
前一个Metagame系列完结了,于是我在想接下来写什么。因为我之后有一段时间需要安稳一些的时间安排,不能搞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文章……计划不能被控制的话,时间就会很吃紧。所以我打算开始讲一点我最近在整理的东西,就是,呃,国学。
讲这俩字儿真是心虚……
之所以选这个,首要的原因是,当时间突然急迫起来的时候,我可以讲故事糊弄过去……讲这么直白不要紧吗?不过,就像我在之前那些系列里普遍存在的宣言一样,我还是得说,我真是不懂这些国学。你如果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那一准儿是我错了。别找我辨啦,就是这样。
但是,就对于国学来说,到底怎么理解这一堆东西根本是众说纷纭,学术上多少专家为了一个字的解释打破了脑袋。就拿《论语》来说,里面很多句子都不只有一种解法,多的有到十几种,你信哪个?到这种时候基本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了。
这种时候,稍聪明的做法是兼听则明,而更聪明的做法是只选那些对自己有用的有启发的。
如果你问到“屁股决定脑袋”式的理解方法与“选对自己有用”式的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第一种面向过去,是固执;第二种面向未来,是发展。当然我也不敢妄谈发展,我对这些传统文化的态度其实跟我对那些游戏差不了太多:如果能让我开始思考一些东西,就太好了。我才不管圣人们到底想说什么呢。
这也是我对我这种每日一篇的口水文章的定位,如果你看了这堆没什么咸淡的方块字儿有了点想法,那我真是对我的工作特别满意。
那么,打完了这个关于如何理解经典的预防针,我再来下另一堵防火墙——感觉做这种行为挺没劲的,然而却不得不做。总有些人喜欢找麻烦,而我不喜欢麻烦,虽然写到现在人也还没遇到什么麻烦就是了……毕竟人微言轻,也没几个人搭理我。也或许是我的那些能把人搞烦的声明起作用了?
这边的一堵防火墙是:经典,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是一种令人半懂不懂的玩意儿了。我们每次考古,发掘了什么新的竹简啦孤本啦,总会有一堆学术结论被推翻。就这还是因为我国文字一脉相承普通人也将将看得懂,蓝星另一边儿上那些玩注音文字的,不懂个音律变化根本看不懂几十年前的出版物。语言门槛就更高了,最最起码的,你得会个拉丁文吧……
我讲这个是想说明,当世的经典,我们真的不知道它们的作者到底想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可能有一些智慧没办法用文字来传递,于是他们不得已留下了些半通不通的东西。那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用我们浅薄的智慧自己理解啦,不是吗?
我在前面也提到过,人类的知识确实一直在提高,但纯粹的“智慧”或许根本就没什么进步——或许还倒退了。因为轴心时代那堆人没什么外物撩心,聪明人就只好整天想事情了,然后就想得比我们深了。而智慧这东西不像知识可以很容易地传递,你理解不了那种层次,就是理解不了,怎么都不行。
有位老师给我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是相当难的。因为百尺竿头,上面可是虚空哦,你要怎么更进一步?再来一步你可就要摔下来了。
就像我们有些时候想问题,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可突然一瞬间,不知怎么就想通了。就是说,我们在那个竿头进了一步,却没掉下来。我们突破了一层隔膜,上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但我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佛家把这个叫顿悟。要按我前面讲过的那个“世界观形成”来认定,这就是不确定性。也就是说,真·上帝在帮你。回头一看好扯的理论……哪天有空我一定给这堆东西改个时髦值高一点儿的名字。
但是顿悟是不可控的,就像不确定性不可控。那堆圣人们想通了,可他没办法让别人也想通啊。他们写下的东西估计也就是给自己玩的,可能是哪天心情好,就写了本书,哪天心情不好,就顺手把书撕了。他们又不追求传播。
我讲上面这段,是想证明,我没有任何对古圣贤不敬的意思。我只是对他们写下来的玩具不大恭敬。于是我们就读着研究着玩儿呗?孔老师因材施教,想必见着我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也不在乎吹着口水来教我智慧。
话讲到这里,可能显得出我比较不靠谱,估计会被人说这小生太狂气,眼高于顶。嘛,既然我都是小生了,没点狂气怎么好意思跟别人说话的?再者年轻人也狂气不了几年,我可不想老了再左牵黄右擎苍,再者我也不觉得自己个平头百姓能当得上太守……
关于经典其实乱七八糟的说法,根本不是我的原创。我以前在一个挺破的小书店里看过一本胡适,里面就讲过这个,我的印象非常深。后来我又在另一本书上看到了,于是艾宾浩斯曲线,这下想忘记都难。这一段的原话是这样的:
“今日提倡读经的人们,梦里也没有想到五经至今还只是一半懂得一半不懂得的东西。这也难怪,毛公、郑玄以下,说《诗》的人谁肯说《诗》三百篇有一半不可懂?王弼、韩康伯以下,说《易》的人谁肯说《周易》有一大半不可懂?郑玄、马融、王肃以下,说《书》的人谁肯说《尚书》有一半不可懂?古人且不谈,三百年中的经学家……又何尝肯老实承认这些古经他们只懂得一半?
王国维先生忽然公开揭穿了这张黑幕,老实的承认,《诗经》他不懂的有十之一二,《尚书》他不懂的有十之五。王国维尚且如此说,我们不可以请今日妄谈读经的诸公细细想想吗?”
当然了,民国那时候社会上知识分子普遍不喜欢传统的那一堆经典,他们崇尚德赛两位洋先生,这可以理解。虽然也有像辜鸿铭这种异类,但毕竟是少数。
但另一段说法出自东汉王充,讲:
“孔子笑子游之弦歌,子游引前言以距孔子。自今案《论语》之文,孔子之言多若笑弦歌之辞,弟子寡若子游之难,故孔子之言,遂结不解。以七十子不能难,世之儒生,不能实道是非也。”
子游与孔子的那段关于弦歌教化的段子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孔子回头笑着跟大家说我跟子游开玩笑呢,简直活泼到赖皮。但王充的意思是说,像子游这样敢跟孔老先生对辨的人实在太少了,大部分学生听了什么话就闷在肚子里自己想,结果这些到底是不是孔子真正的意思,谁也不知道。那时候都不知道,现在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我们现在又好几千年过去了,到底还知不知道,真是不能知道。
好了,既然大家都半懂不懂,那我们就先玩着理解呗?我又不打算写论文,又不打算强迫别人接受我的理解。我只是想要看一点有意思的东西而已。
嘛,说到了这里,你也大概看出来了,这一篇文章整个就是一大根儿预防针。现在人人都能就国学吹点水,我只是在说,如果你能别强迫我接受你的那一套,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