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草的梦想

给我一个机会，我希望只做乡野里，与云天相交处，那一方泥土地上的一棵野草。

我不要长命百岁，只要在一年时间里，在四季的尾巴上，枯萎，衰败，死亡。

在开春，我就鼓足了力气，只有当冰封被化解，温暖在逐渐酥软了泥土时，我的这个微末的籽粒才会打开心扉，吐出一根牙苗。对，它就像长出的牙齿。

一颗牙，尖锐的，刺破了土地的表层。生命最初的形态都是这样的，微细的，芽尖，嫩黄色，风一过就叫醒了。这时它长出两瓣嘴了。芽尖痕在小嘴里。

它一日一吞吐。在吞吐中芽尖就长出来，形成舒展的身段。生命是有长度的，我们的身高，与这芽尖的生长一样。

一天一天，天天都有新鲜感。即使这个生长是被限高了，我还是要付出分秒里不懈怠的努力。有时天地间滚雷，从远而近，由近及远。一棵草，这个纤弱的生命，摇摇摆摆，就像一只小船在浪涛上颠簸。

再大的风雨，持续的雷鸣，我没有见到一棵草，这些细微的生命，而恐惧，而被打击生命溃败不堪。草木也是不可比较的。草，最卑微；可是在风雨里，它持续坚守。

一辈子，只有春夏秋三季的命。尺寸的生命高度，需要一天天挣扎着成长，这很辛苦。然后，秋天就来收割了。它是被收割的。一场凄厉的风，一路跑来，就像横扫的镰刀，把一棵草，一片草，割断了。

疾风百草，一瞬间，它们就香消玉损。

只要这么活过，三季，不长。生命已经足够丰富，没有一天可以浪费。不用担心树叶一样密实的日子，这么一片一片摘掉。我不以为，卑微的生命，需要自惭形秽；不以为短促的生命，不够装下丰富的欲望。

一棵草，安静地在秋天里完成使命，把一棵穗子的籽粒点种在泥土里。然后，我就可以告别。一天夕阳，在这个时刻，好好看一眼。

重新张开眼睛，那就是另一个生命，在新的一年里的开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