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子之恋
1
它发芽了，雨后？是更早，早过开始练习那个名字。
潦草的草稿纸上，藏住了一串五味子，不会有任何人关注到它，就这样使其常住。倾尽书写的天赋，不辜负，一只红色圆珠笔寄托了微不足道的又不能道的思绪，生枝。
眉眼都是秋水。望穿，不敢望穿，只是只惊弦鸟，去偷偷点微波。
五味子的红，是艳俗的红。而艳俗的红，是古往今来都勾人心魂的。
红颜不知己，红颜只知春暖夏凉好入眠。
己知红颜，红颜有五味，甘酸、辛苦、咸。
五味之外却也还是五味，咸之汗，酸的梦，辛为药，苦作食，甘于思。
工具书、试卷、便签、笔，安分地堆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书桌。校服、镜子、口红、薯片、巧克力、懒洋洋的趴在靠窗最后一排的书桌。
挂在天花板上的吊扇，风力有时不太大，似乎这样可以听到安稳的呼吸声，可能听到了，可能没有。下课时分，教室里留不下多少人，刚刚懵懂的年纪，喜欢在阳光下散发矇昧的气质，交流不切实际的追求。当十分钟的下课时间被理所应当的虚度过去后，睡美人会醒来，数学家会暂时放置不可解的问题。而关于呼吸的解答：只是风儿在作怪。可以被听见的倒可以知道，那是伴随五味子生长的春雷。
日常。家，上学路，学校，放学路。日常。花草，蝴蝶，花草短袖，蝴蝶发夹。日常。闻香，书姝，抽芽。
日渐生长的五味子，愈渐浓郁的甘酸，始于糖，甘酸，是糖的味道，没有恶意的恶作剧，有温度的笑容，夏—来了。带着笑容形状的云朵、发热的脸，仰望便是晴空。
绵长的夏持续了数个恒星年，两个行星也仍然没有相撞，时近时远。它们最近的时候，恰是夏开始时，恨不得偏转航道错认恒星，只因唯此有光。有光，五味子也生了。
生了，在腐烂的土里。土里，埋藏着冰冷的言语，嘲弄的把戏，被打碎的名叫自负的杯子，碎片扎入土里。杯中名为自尊的水也洒进土里。数学家的悖论也埋了，失去光彩的星星也埋了，终于把对世界无力的诅咒也埋了。当五味子的种子落在这处腐烂的土里，便决定把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埋了，作为养分。等候，期待品味甘酸的的果实，没有可比其更值得的期待。
雨下得欢的那天。有一把伞偷偷地挡住了大雨，想要说谢谢，却哽咽，那是一抹依然艳俗的红，望秋水去，一湾温柔。如一只惊弦鸟，躲过，不敢自作多情。雨还是浸透了衣服，被滚烫的肌肤蒸发。这难堪的情绪呼喊着，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可却逃跑了，心中恋的五味子，暴露了热切的红，因为渴望被那双红唇轻吻所以变得红吗？红，脑子里都惹眼的红。
猛然睁开眼，又是夏天，书本都还在，吊扇还在转，成熟的年纪，喜欢宣扬成熟的气质，演绎编排好的剧情，耳边都是没有悬念的台词。抱有某种妄想，转头看后面的座位，也是书，笔，试卷，便签，都不是想要找的。没有啊，没有了，所以把窗打开一些吧，至少风儿愿意作怪。
上了高中以后，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因为也不用再在谁面前装好学生，写名字的习惯已经戒掉。有样学样，成熟的模样，和不奇怪的人们一模一样，随意在身上贴上热门的标签，做好适合角色属性的动作，讲不出格的话。一个新的杯子，名叫合群，盛好了崭新的自尊。
同学们谈论关于初次心动时，编了谎话，说那个夏天，有一场柠檬般酸甜的爱恋。但实际上那个夏天发生爱恋的是不会像柠檬样的，柠檬只有酸和甜。它应该是五味子，皮肉甘酸，核中辛苦，都有咸味。
但不能说，因为这不典范，谁的爱恋会是五味子？只有腐烂的土地才会滋生这样植物。
不敢说，会招来镜子中丑陋的脸嘲笑，会让红颜失色，会折断枝条。
不想说，连告白信都没写，连通信方式都没留，连作为生日礼物的一罐棒棒糖都没能送出去，甚至留到了现在。会很丢脸哦。
所以就随便编一个吧，反正，所谓青春物语什么的，真或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喜欢，这样拙劣的假故事，并且当了真，投来调笑和安慰的眼神。自己也试着当了真。
向新朋友挥着手，大喊着“青春万岁”，生怕强调地不够明显，用大笑来掩饰不自然的眼神。这样的感觉既麻木又充实。
一个人的时候就把耳机声音放的最大，拉上窗帘，台扇把许久未剪的头发吹的很乱，然后就困了。困了，夏天就会来，带着那串五味子，任性的认为绵长的夏还未过去，恋的物语还没有结束。一遍一遍重来也好，好看的电影可以看很多遍，好听的歌曲可以循环很久很久。一次一次被梦境篡改也罢，只要能想起那个张脸，只要能记得五味子的味道，包括甘酸辛苦咸，全部都接受，全部都情愿。
2
我们在一起了，我们一定互相喜欢。我们必须做些情侣该做的事。我们要说早安晚安。一起去压马路吧。一起来张奶茶店的合影吧。然后分享到空间，没有人能怀疑我们的亲密。
我们在一起，没有谁先告白。因为我们都看到了对方的心意。因为我们都明白五味子的味道。我们内心深处都是腐烂的泥土。我们互相看出了把戏，心底的五味草让我们产生了惺惺相惜的错觉。我们以为心有灵犀是件好事。
我们给了对方臆想的权利。我们把渴求发泄给彼此。虽然这有时让我们有背叛感，还好我们没有发过什么誓言。我们也没有权利没那个胆子。
也许这样就好，我们甚至可以相守下去。如果我们不触碰彼此的五味子。我们绝对是完美的搭档，我们了解界限。并不会跨越它。
……
我们认识了多久。
已经十多年了吧，那时我们同班。
我们那时好像开错了玩笑。
现在也还是个玩笑。
我们可以一直把玩笑进行下去吗。
我们当然可以相爱下去。
嗯，是相爱啊，那这个永远相爱的邀请。接受。
我们在一起了。接受亲人朋友的祝福，洋溢着幸福。这让我们飘飘然。这让我们跌倒，跌在柔软的床上。我们沉醉，献出身体。拥抱爱，我们已离不开。
我的心狂跳不止，我看着她的脸，十分艳俗的红唇，双眼溢出秋水。我像惊弦鸟，我想飞开，但我没能逃走，我撞到笼子，我发现我被关在笼子里，撞到生疼。我的心狂跳不止，惊恐。
我们亲吻，但这次他没有闭上眼。他的视线仿佛在我的脸上游弋，我知道他在找什么，我也试着去仔细审视他的脸。他没有一点脸红，我感觉败下阵来。他的唇离开，但我们的鼻尖还不舍的调戏着。我趁这个换气的时间再细细的注视他的脸庞，这是一张很爱笑很爱笑的脸，我几乎没见过他不笑的，可能他也故意把他不笑的表情藏起来。我见过他无数笑，温柔的笑，苦涩的笑，感动的笑，放声大笑，笑的变化莫测，笑的诡谲。我不害怕他的笑，因为我和他有一样的本领，我们总是互视，默默发笑。旁人看起来甜的发酸。但我们都清楚，很苦很苦，呛得气都喘不过来。即使如此，我也痴迷他各种各样的笑声。
很苦很苦，无论我多少次迎上这张红唇，都是苦的。我曾无数次幻想红唇的味道，如果我轻吻上去，一定会麻痹我全身上下的神经，烟花会从我的脚心冲上我的大腿，贯穿我的心脏，灼烧我的手掌，最后在我的脑袋里爆炸，从我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它在绚丽地绽放，我终不会吻上那双唇。她望着我，她察觉到了我接吻时走神了。我的确失神了，因为我发现我是多么熟悉这张脸，她每一种笑我都一清二楚，我们都只会用笑来表达所有的感情。我们都擅长用笑来伪装任意的情绪。
她抱着头趴在桌子上，白色短袖下不经意显露出白色的文胸，她对大声说话的那堆人感到十分不快，可她是千万不敢提出什么意见的。恋爱八卦话题仿佛永远也说不完，他们放肆欢笑，突然一个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的传到她的耳边。
“嘘，小声点，有同学要睡觉呢。”
是他？她像只惊弦鸟抬起头望过去。是一个陌生男生的脸，她只知道男生是同班的同学，她反应过来，他只是声音像他。那个拥有和他声音十分相似的男生，微微对她一笑，她尴尬回应一个僵硬的微笑。他又收回目光回到小团体。而她却无论如何也再静不下来，她想再听那个男生的声音，她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我向他走过去，我发挥熟练的谈笑技巧融入了他们的团体，我站在他旁边，侧耳倾听他不时的笑。他可能发现了我的心思，就如我发现他也对我有一种别样的眼神。我觉得我们互相感应，这份悸动，我明白那是什么，那是仍然在肆意生长的五味子。
3
起床的时候，耳机还带在耳朵上，觉得头疼，手机已经没电了。我关掉风扇，拉开窗帘，入夜了。没头没脑的梦不值得深究。现在已经睡不着了。趁着月色，我提起笔，继续完成写到半截的小说，正写着，不料着充电的手机响起通知，思路被打断了。手机拿过来，好友验证，是今天那个过来说话的女孩。她发来第一条消息，“你的声音很好听。”
我看了她的签名：五味皮肉甘酸，核中辛苦，都有咸味。
我收起纸笔，重新戴上耳机。我想今天应该是写不完小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