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龄公主:慈禧晚年残暴如虎,为何偏偏对她慈爱如母?
一
慈禧的一生经历了帝国主义五次侵华战争。第一次鸦片战争,她还只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童;第二次鸦片战争时,她已然成为咸丰帝的懿贵妃;后来的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她都是大清的实际统治者。由于亲眼目睹了帝国主义的野蛮行径,加之侵略直接威胁到她独揽皇权专制,慈禧对于洋人一向深恶痛绝。恨屋及乌,洋人的玩意儿她也一并排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照相技术。
慈禧一直以为相机是西方淫巧之物,拍照更会摄人魂魄、损人阳寿。当年,她痛恨整日在紫禁城拍照的珍妃。珍妃生前,慈禧曾在盛怒之下命太监摔毁了她的相机;珍妃死后,慈禧又翻出她曾冲洗的照片全部予以烧毁。
可是,就这样一位一向厌恶拍照的老妇人,为何后来会有那么多照片传世?要知道,慈禧本属极其冥顽不化的守旧派,让她改变想法难如登天。
关于她的顽固,我想举个例子。
早在1876年,清政府大兴洋务,开发开平煤矿,为了节省成本,方便运输,当时李鸿章连同企业家唐廷枢提议修建唐胥铁路,慈禧批准了,修铁路可以,不过她有个条件:必须以驴马托载车厢。慈禧给出的理由在今天看来极度荒谬:火车运行会破坏位于遵化东陵的风水,喷出来的黑烟更会损害周围的庄稼。大臣劝导无效,最后,火车通了,还真是靠马匹拖曳前行的,笑掉人大牙,时人讽刺为“马车铁路”。
个性如此顽固的慈禧面对众多大臣的劝诫尚且充耳不闻、我行我素,是谁有那么大的魔力可以纠正她对照相的误解,甚至让她在晚年迷上了拍照?
这个人便是曾在慈禧身边朝夕相对、陪伴她两年的混血女官——裕德龄。
二
裕德龄,1886年出生于武昌,汉军正白旗人,她的父亲裕庚为满清贵族、外交官,母亲名叫路易莎•皮尔森,是个法国人。裕德龄的童年是在沙市度过的,1894年甲午战败后,沙市成为了日本指定开放的通商口岸,后来发展成洋人混杂的重要港口,德龄小时候在这里时常接触洋人,渐渐开放了视野。1895年,裕庚被任命为特命全权大臣,出使日本,德龄随父亲到日本东京赴任,三年后,裕庚又出任驻法使臣,德龄又跟随父亲去了法国,一待又是三年。六年的海外生活丰富了她的阅历,使这一位平凡的中国姑娘了解了外面的大千世界。
1903年春,17岁的德龄随父亲回到了北京。恰好当时国门不断打开,慈禧不得不经常和外国公使打交道,身边没个懂外语的人,实在不便。得知裕庚的女儿精通八国语言,天资聪颖,她便下旨,命德龄和妹妹容龄一同进宫做女官,其实就是担任她的贴身翻译。
慈禧清楚德龄这么多年在国外一直穿洋装,刚巧她也挺想看看洋装到底是什么样,便特意恩准德龄姐妹着洋装入宫。1903年3月2日,这是德龄姐妹第一次进宫拜谒慈禧的日子。德龄后来回忆,自己事先想着老佛爷定是喜欢大红大紫的艳丽色彩,便穿了一身红色鹅绒外褂搭配红色高跟鞋入宫。
果然,老佛爷对她的装扮很感兴趣,点教她慢慢转圈,细细打量,还兴致勃勃地试穿她的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惹得身边的宫女们欢笑着拍手称好。慈禧在高兴之余,还慈爱地握住了德龄的手。第一次见面就在这种温情随和的氛围中度过。
三
未入宫时,德龄听说老佛爷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在她身边工作得万事小心。德龄原本不信,入宫不久,她亲眼目睹了慈禧惩罚下人,这才相信了之前别人好心的告诫。
那天清晨,一宫女给慈禧穿袜子,谁料穿上身之后,才发现袜子并非一对,慈禧怒不可遏地命另一位随侍的宫女掌她的嘴,打了几巴掌后,慈禧嫌她打得太轻,便要两位宫女互相掌嘴,直至她气消了才停手。
还有一次,平日里负责给慈禧梳头的太监临时有事,慈禧便调另一位太监给她梳头。慈禧这个人特别珍爱自己的头发,梳头时绝对不允许有头发掉下来,平日梳头的公公机灵,总是将慈禧脱落的头发藏于袖口,可是今早梳头的太监不怎么灵光,他刚梳了几下,看到有头发落下便吓得慌了神,敏感的慈禧瞥了他一眼问道:“有头发掉了?”
太监回答:“是。”
慈禧气得一拍桌子,“把它给我种回去!”
太监吓得扑咚一下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慈禧随后重重责罚了他。
对于奴才这样,对于王公大臣,慈禧也绝不手软。平时过节,各级官员会给慈禧送各种贺礼。官员走后,慈禧会将喜欢的礼物挑出来,不喜欢的礼物则锁入库房。当然放库房之前,慈禧会记下那些不喜欢的礼物是谁送的,日后找准机会,她必定加倍报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乖张凶残、人人躲之不及的大魔头似的人物,在德龄面前却一改往日的性情,居然变得宽厚慈爱、温情脉脉起来。
四
德龄入宫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接待俄国公使夫人并担任翻译,可是精通八国语言的她偏偏不会俄语,她很快将自己的情况向慈禧据实禀报,并说,很多俄国人都会法语,接下来她尝试着用法语和这位夫人沟通,果然,两人沟通顺畅,最终德龄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事后,慈禧问德龄:“其实你大可以骗我,说你会俄语。反正我什么都不懂。”
德龄固执地摇头回答:“奴才不能欺骗老佛爷。”
慈禧平日里高高在上,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虚言,而今她看着这位率真纯善的小姑娘,心底突而涌起一种真实的感动。她眼中的肃穆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情的柔光。真心话或许不那么好听,但却是最打动人。
1903年,美国大使康格来到中国与慈禧见面,并带来了一位名叫卡尔的女画家,她一来便提出希望卡尔住在宫中为慈禧画相的请求。这个突而其来的要求着实让慈禧吃了一惊,因为当时在中国,一般情况下只有给死人画相,还从来没听说过谁为大活人画相的。
慈禧左右为难地看了看一旁的德龄,聪敏的德龄立刻猜准了老佛爷的顾虑,她赶紧在慈禧的耳边悄声说道:“画相在欧洲人看来再平常不过,他们还引以为傲。”随后,担忧已消的慈禧转惊为安,微笑着答应了康格。
不久,在颐和园一个靠湖的房间里,慈禧身着艳黄的朝袍,肩披珠翠,胸挂祥云珊瑚配饰,梳着雍容华贵的大拉翅头,头上装点玉钿环佩、珍珠流苏,在她的身后立着玳瑁屏风,两侧各树一柄孔雀掌扇,她摆好姿势准备画相。
之前卡尔交代过,作画一定要选一间窗明几亮的房间,不然光线黯淡,影响整幅画的色泽。于是慈禧命人挑了一间最敞亮的屋子,还将窗纸全部换成了玻璃,谁知卡尔见状又嫌光线太亮,于是太监又挂起了窗帘遮光。这是慈禧第一次为一个外国人改变宫里的装饰。
做画里的模特是枯燥的,慈禧每次需弄出同样的装扮,在位置上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好几次都耐不住性子,差点半途而废,幸而有德龄在一旁不厌其烦地安慰开导。坚持了几个月,慈禧的第一张画像终于完工。就在画像完成的前几天,慈禧还亲自来到卡尔的画室,观其设色点睛,兴奋异常。
画中的慈禧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端庄优雅,据说这幅作品连慈禧本人也非常满意。1904年,美国圣路易斯世博会上,中国首次以官方形式率官民参加,慈禧还特派皇族代表溥伦专程送画像陈列,使得欧美人第一次有机会目睹这位中国实际统治者的风采。整幅画高4米宽2米,是当今世界上仅存的4幅慈禧肖像油画中最大的一幅。之后,此画被运到白宫,赠送给当时的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这也是清廷赠送给美国政府的第一份官方礼物。
五
后来,德龄还鼓励慈禧尝试着拍照。
第一次拍照时,慈禧看着相机,好奇地问:“真是奇怪,这东西怎么能把人的相貌照下来?”她叫一个太监立在照相机前面,自己从镜头望出去,忽然喊道:“为什么你的头在下面?你现在是用头站立还是脚站立?”
照完之后,她对德龄不断嘱咐:“我刚才的样子太刻板了。下次要照的时候先告知我一声,我要照个和气些的。”之后她又催着德龄赶紧将照片洗出来给她看看。从那以后,慈禧便开始迷上了拍照。
年轻美丽的德龄进入陈腐的宫廷,就如同为败落的旧物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她用自己的见识,带入了很多西方先进的物件及开放的思想,慢慢的慈禧对西方国家不那么排斥,对于一些新奇好玩的舶来品也逐渐有了兴趣。因为德龄对于欧美国家比较了解,慈禧逮着机会便将自己对洋人的各种疑惑一股脑地抛给了她,问个不休:
“我听说那些西方传教士专门拐卖小孩,还挖出他们的眼睛做药引子,有这种事吗?”
“我听说洋人生病都吃药片,药片是什么?能治什么病?”
“听说洋人生病还要开刀的,那多危险啊,会死人吗?”
“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个马戏团,马戏团是什么?”
“听说在外国,上了岁数的老太太都会跳舞,是真的吗?”
……
六
当皑皑白雪再次覆盖原本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颐和园时,慈禧会挽着德龄的手,两人形同母女般外出赏雪观景。有时,德龄陪慈禧看戏,一不小心睡着了,睡梦中突然感觉嘴里被塞进一个什么东西,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稍稍品味,原来是一颗糖,而一旁的慈禧像个刚完成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慈禧对德龄越来越宠爱,或许因为青年丧夫、终年丧子的痛,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女人终归要找个好婆家才能幸福。于是,热心的慈禧要为德龄赐婚,并精心为她在王公贵族中择选佳婿。慈禧的好意德龄当然明白,只是一向崇尚西方自由婚姻的德龄断不接受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慈禧误以为德龄拒绝是因为惧怕未来的婆婆,她安慰德龄:“别怕,如果你害怕和婆婆相处,就一直住在宫里,反正有我在一日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这样的安慰哪里像君臣之间的言语,分明就是一位慈母安抚即将出嫁、惴惴不安的女儿所说的贴心话。
可惜德龄还是执意拒绝,慈禧觉着自己明明是一番好心,这个傻女孩居然不领情,她终于生气了,下令将德龄赶回了家。委屈的德龄回到家里与父亲商议许久,考虑良久,最后决定找李莲英求助。
其实,当初早在见慈禧之前,德龄就已经拜访过李莲英,当时她只觉得这位李谙达是个“极丑、且老、皱纹满面的老人,唯举止翩翩尔。”这次,当德龄父女再次见到李莲英,说明缘由和请求,这位李大总管只是随口答道:“尽力。”
谁知就是这一声看似无心的应诺,为德龄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没多久,慈禧再次招德龄入宫,对指婚之事绝口不提。
经历了此番风波,慈禧和德龄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磨合,亲密更甚从前。
七
一日清晨,德龄在慈禧寝宫门口,无意中看到荣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走进寝宫给慈禧请安,开口就说:“我刚才看着荣禄大人了。”
慈禧一怔,要知道,慈禧与荣禄的家族本为世交,年少时他们也是一对佳偶,只是后来,慈禧选秀入宫,两人便断了情爱的念头。后来慈禧当权,荣禄成为她最得力的干将,也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只是两人的关系因为过分亲近而显得暧昧,这也成为众人议论的话题。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面对他人的指责,整日活在舆论中心的慈禧,不得不忌惮。
德龄见慈禧担忧,安慰道:“做不了伴侣可以做知己朋友啊,别人议论怕什么,人世间的情感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有亲情,也有友情……”德龄一番善意的安慰,为慈禧被束缚多年,紧绷得透不过气的心,松了绑。
慈禧看着这个贴心的女孩,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感动和慰藉。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不久,荣禄去世了,德龄便成为了慈禧在深宫之中唯一的阳光。
其实除了担任翻译,德龄还做过光绪帝的英文老师,每天教授他一个小时的英文。德龄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光绪帝记忆力绝强,不久就可用阅读、书写英文故事,只是口语稍稍逊色。
面对这位面若冠玉、举止优雅的皇帝,德龄的心居然有了丝丝骚动。而光绪对于这位学识广博的女孩也渐渐有了好感。因为对西学与自由的崇尚,德龄与光绪帝越来越近。然而这样的变动自然引发了慈禧的不满,德龄明白,这样下去迟早会引来大祸,此时的她渐渐有了离宫的念头。恰逢这时,德龄父亲裕庚病重,获准前去上海医治,德龄刚好以此为借口,向慈禧申请出宫,慈禧自然不愿,但挨不住德龄的苦苦哀求,最后只得点头同意了,只是叮嘱,等裕庚好些了就赶快回宫。
八
离宫的那日,慈禧与光绪,还有宫里的妃嫔都来为德龄送行,大家纷纷流露出不舍。光绪帝用德龄教授的英语向她道别。
当德龄给慈禧磕头,感谢她这两年给自己的慈爱关照时,慈禧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伤,失声大哭了起来。这难抑的眼泪是洒给这位给了自己无限亲情和快乐的女孩,也是流給自己接下来漫长而孤独的深宫岁月。
李莲英将德龄一直送出了宫门,身后传来了慈禧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叮嘱:“办完事就早点回来。”
可是,这次离开后,德龄再也没有回到过紫禁城。
父亲去世后,德龄结识了美国驻沪领事馆的副领事撤迪厄斯•怀特,于1907年5月在上海结婚。婚后第二年,慈禧与光绪帝相继崩逝。1911年,德龄用英文写下了第一部回忆录《清宫二年记》(又名《我在慈禧身边的两年》),书中详细记录了入宫两年与慈禧相伴的点滴,尤其书中描述的关于慈禧的言行性情、习性品格,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后来,她又陆续出版了《清末政局回忆录》、《御苑兰馨记》、《瀛台泣血记》、《御香缥缈录》等一系列清宫纪实作品,在国内外引起了广泛的影响。
或许是为了纪念那段与慈禧情同母女的时光,这些作品全部署名“德龄公主”。
抗战期间,宋庆龄在香港发起组织保卫中国同盟,并举办 “中国之夜”和“一碗饭”运动,德龄曾追随其左右,为抗日军民筹集经费和物资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1944年11月22日,德龄在加拿大死于车祸,年仅5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