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傻子的执念【奇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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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霖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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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村子都会有几个傻子，大虞村也不例外。村里的傻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生的傻，是基因缺陷；一种是，本来很聪明，却被逼傻了。

虞大志就属于后一种。虞大志小时候很聪明，从小学开始展露头角，每次考试每科都是满分。这让学校的老师和他的父母都喜出望外，决定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

那时候农村刚刚解决温饱问题，改革开放已进行了20年，国家开始扩招大学生。所以一个农村娃最大的成就就是：考上大学。人们对怎样培养一个孩子成为大学生没有任何经验，唯一的标准就是：分数。

虞大志一开始表现出的聪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有大志向的。父母也立志把他培养成名牌大学的大学生，那时候人们知道的名牌大学就是：清华和北大。

虞大志读完小学，顺利考入县城最好的初中。不知是天外有天还是他玩心大发，他的成绩开始下降，只能保持中等成绩。

有段时间，他甚至迷上了去网吧打游戏，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把他的家长请到学校，对虞大志是一阵数落。

虞大志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母亲没读过书，父亲老虞上完小学就下地务农了，只是认得几个字。他们对虞大志抱有很大的期待，这是一种进步，他们不想让儿子一样跟他们在家种一辈子地，累死累活，也发不了家，致不了富。但是对教育这件事，他们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骂一顿。

虞大志绝对是聪明的，他只要听课，习题都不用做，都能在竞赛中拿第一。但是他也是压抑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不想听课。

虞大志的成绩在一次起死回生之后落入谷底，他再一次陷入了网吧，成了一个网瘾少年。

那一天，虞大志正在游戏的王国里醉生梦死，虞大志的父亲气呼呼地闯进了网吧，他步伐很快，眼睛瞪的像铜铃，五官愤怒的扭曲着，只见他扯掉虞大志头上戴的耳机，狠狠地扔向电脑屏幕，一只手抓起他的胳膊就把他拽出了网吧。

惊慌失措的虞大志就这样被父亲带回了家。到家后，老虞抄起铁锨就往虞大志头上抡去，母亲闻讯从厨房跑出来，抱住儿子就哭。

虞大志却没有哭，他慌张的神情里多了怒气。老虞气得放下铁锨，蹲在地上，骂道：“小兔崽子，不争气的东西！”

母亲也搂住虞大志边哭边诉：“娃啊，我们这么辛苦劳累，都是为了你呀，前几天你爸去工地上干活，差点摔下来，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爸吗？”

这时虞大志忽然像疯了一样挣脱开母亲的手，豪叫着跑出去了。

老虞夫妻俩此时也只有痛苦，想着儿子可能只是出去发泄反思一下。以前虞大志被数落的时候，也是经常一个人出去，有时去田里，有时去河边，一呆一天，晚上才回家。

但是这一次，虞大志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回来，夫妻俩才着了慌，赶紧拿着手电筒去找。村子都要找遍了，还是没找到。这时有人说看到他去北地河堤了，夫妻家赶紧有跑到北地河堤，沿着河边一路找。

在一个粗大的杨树下，他们发现了虞大志。母亲看到他瑟瑟发抖，缩作一团，不由得又掉下眼泪。老虞也闷着声不再说什么。他们把虞大志领回家，一路无话。

待到第二天清晨，一家人像往常一样早起，老虞还想着把虞大志送到学校去。却发现虞大志跟往日的不同，他情绪极不稳定，洗脸时把脸盆摔了，刷牙时把牙刷扔了。然后呆呆坐在院子里，不吭声。

夫妻俩一开始觉得孩子过两天就好了，可是虞大志一直都没有好。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夫妻俩带他去看医生，吃一堆药，依然没有起色。

最后，虞大志只能留在家里，老虞夫妇也认命了。就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好好的变成这样，不由让人唏嘘。

再后来，虞大志就彻底成了村子里的傻子。他与村子里一出生就痴呆的二娃子不同，他没那么多话，也不会跑到街上乱叫。只是很少说话，表情呆滞，只会做父母吩咐的事情，偶尔情绪失控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一次，他又一个人跑出去，天黑了也没回家。老虞找了好久，这次连临近的几个村子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最后被人发现，他爬到一处信号塔的顶上了，那信号塔有十多米高。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老虞在下面吓得腿发软，最后是有人找了村子里擅于爬高的电工，把他从上面解救了下来。

就这样，虞大志慢慢长大。同龄的孩子开始出去打工、结婚、生子，也有几个考上了三流的大学。虞大志也长高了，慢慢变得帅气，但是依然眼神僵硬，常常看着一处，盯好久。也没有人愿意嫁给这样的傻子。

-2-

某一天，村子里出现了一个“香婆”，听说很神奇，她可以通过观察点燃的一支或者两支香的烟雾的走向，来告诉拜访者的所求之事。比如：丢了的钱袋在哪里可以找回；儿媳妇如何才能生出儿子等等。

这位香婆，之前也有一个儿子。儿子也是小时候极其聪明，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忽然傻了，在学校经常被欺负。

她的儿子特别爱画画，无师自通的那种，画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她家里也穷，丈夫死得早，他的儿子就捡别人扔掉的烟盒，用白纸的那一面作画纸，用铅笔作画，画完一本又一本，村子里的人都觉得神奇，因为根本没有人懂画画。

后来她儿子犯病死了，她也沉寂了几年。不知道从哪里修了道还是学了佛，就有了这个神奇的本领。

开始村里人不信，可是去看香的人说得越来越灵验，丢的东西找到了，儿媳妇生了儿子，婆媳关系变好了等等。十里八乡的人都排着队求她看香。这香婆也慢慢有了收入。

老虞也想带儿子去看一下，他想知道儿子还有没有希望变好，至少像正常人一样，可以娶妻生子，为虞家延续香火。

这天，老虞跟妻子商量好，拿上香火钱，决定去香婆家看香火。夫妻俩带着虞大志向香婆家走去。

这香婆住在一个大水坑旁边，家门口有两棵特别高大的果树，一棵梨树，一棵枣树。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栽的，大概是香婆小的时候吧，反正这也是村里唯一的两棵高大的果树，果子成熟的时候，也没有人会爬上去摘，只是等着果子掉下来，正好路过的人碰上，捡起来吃。

今天，看香的人依然很多。排到老虞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老虞说明来历，香婆便点燃了两支香，然后眯着眼睛看那烟雾的走势。那香婆神情不像之前那样祥和，变得凝重，然后忽然睁开眼睛，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虞大志，然后又把眼睛眯起来，如此反复。

直到两支香燃尽，香婆也没有说一句话，就对老虞说：“今天我有些累了，你们明天再过来吧，我不再收你的钱。”

老虞认为这是托词，连香婆都无能为力，应该是没有希望了，就带着虞大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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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虞大志独自出现在香婆的屋子里。香婆为他点燃了五支香，待烟雾缭绕，香婆看着虞大志的眼睛说：“快动用你的执念！”，只见那烟气竟汇聚成一把宝剑的模样，然后飞到虞大志的手里。手里拿着宝剑的虞大志，好像换了一个人，竟有一副道家真人的仙骨模样。

只听香婆说：“这是执念之剑，可杀一切杂念。村子里有很多杂念盘旋着，才让你这样聪明的人变成了傻子，从此你可执此剑，铲除一切杂念，我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原来这香婆在儿子死后，整日以泪洗面，又没有什么生计，简直快要活活饿死。一日儿子的魂魄前来找她，告诉她，他已经上升为仙，并传授她看香的秘籍，让她靠此为生。并且告诉她现在村子里杂念丛生，需要一位执念很深的人，汇聚执念之剑方可铲除。而他自己已经上升为仙，自有仙界的规矩。

这看香，也只是弱弱的消除人们的心头的杂念，并不会清除。

今日，香婆看到虞大志，便知道，她等到了这个人。

虞大志拿上执念之剑，站在寂静的村子里，果然看到杂念丛生，什么“媳妇就得生儿子”，“不听话的孩子就得打”，“一个人只能考上大学才有出息”，“孩子生的越多越好”，“儿子就得听老子的”等等。如果你也有通神之眼，你就会看到，一个人拿着剑冲了进来，那就是虞大志。

虞大志挥着执念之剑，与村子里盘旋的杂念厮打着，经过几个夜晚的鏖战，杂念被一个个清除。

村子里开始有了清明之光，来找香婆看香的人也越来越少，不久香婆就去世了。

白天的虞大志依然是个傻子，但是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职责。

虞大志和香婆的儿子都是靠执念活着的人，执念着做自己，执念着天下最无私的爱，执念着追寻最真挚的善。可是他们追寻不得，他们生活的现世里不存在那样的爱和善，通道都被杂念阻碍着。

但是执念之剑也是有生命期限的，虞大志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它呢，大概是死的那一天吧，像香婆的儿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