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 第五章 议亲
德怀最先发现小幺幺不见的。他和小幺幺玩得好，虽名义上是叔侄，实际上跟哥俩差不多。大忠也是个好玩的，几亩田都交得人家种，自己收几担谷过日子，没事就去赶场（赶集），玩玩牌九，撩撩春巷里的姑娘。大官常说他，他也不改，没个正当营生，又不急着成家。手上又大方，很得孩子们的喜欢。
德怀最喜欢往小幺幺屋里钻，大忠还经常给他做些弹弓，弯些竹轮子玩。两叔侄玩得不亦乐乎。
这天德怀去找小幺幺玩，发现他屋门没锁，进去又没人。到禾场上去找，也没有。等天黑了问贩米回来的根生，有没有在场上看到小幺幺，根生说没有。
德怀有点着急，小幺幺还说要今天给他带本小人书来的呢。
大官听说了也有点急了，大忠虽然浪荡，但还是天天在家歇的。今天他屋里这般大敞四开，里头又没人，是有点不正常了。
第二天一早，大官就到王老师家里去探听。这才知道原委。原来昨天大忠从家里出来，照常到场上去耍。谁知被路过的一队“中央军”溃兵带走了，据说人家看他个子大，拉去给一个军官当勤务兵挑行李了。
大官听闻这一消息，如闻惊雷在耳。晓得大忠这一去是再难见面了。前几天听煊廷讲，“中央军”已经跑到台湾去了，大忠肯定也被抓走了。
归家后，大官把二弟大名喊到屋里商量这个事儿：暂时不动大忠的东西，时常去他屋里看看，盼他哪一日能逃回来。田地也就让它，租种的人愿交谷就交谷，不交谷也不去强求。他劝大名也把几块田散了，虽然大家都不是大员外，但大丘田这么多人，平均起来，两家将来都不会栽这么多田了。
德怀闷闷不乐。春秀三姊妹也忧得很，小幺幺虽然不像个长辈那样正经，但是个快活的人，跟他待一块儿心里轻松。——如今没得法，只好望老天保佑他能回到家里。
这事只能这么了了。
大官两口子还是操心春秀的终身大事。
这天一家人正在门前自家禾场里晒谷的晒谷，洗衣的洗衣。下屋场的佘七姑来讲白话（聊天）。
佘七姑与大官还没出五服，是一个公公手里的人。两人是堂兄妹。
佘七姑没嫁出大丘田，就嫁在下屋场的刘家。平常也不走动，今天不知来干啥。
英娘和她扯了一会白话，七姑就有点按捺不住了，拉英娘要进屋。英娘一边收拾膝上的帕子，一边忙起身：“看你这么急，有么事哦。”
七姑立在堂屋角里，悄声问：“你家秀还没讲人家撒。”
英娘心里有些明白，但尽量平静地回道：“暂时还没有，我们也不想这么早放她出去。”
七姑一撇嘴：“女儿大了，搁屋里放来放去放成愁。你莫不急。我这里有个人家，你听下。”
英娘一边叠帕子，一边漫声道：“哪个屋里呀。”
“就是王湾你娘屋那边，王冰清屋里啊，他有个儿子，长得几好，叫明堂的，小名叫毛毛，你有印象没？”七姑一脸期待。
“哦哦，他屋里啊，冰清他婆娘厉害呢，毛毛小时候见过几回，也不晓得人咋样。”英娘思索道。
“就是他屋里，我跟你讲，他家的明堂一表人材，几得逗人爱，好多姑娘心里都指望呢。”七姑一拍大腿说。
“那……我家秀儿今年烧到脸了。这个。”英娘有点虚。
“他屋里晓得滴，我今朝也看了，秀儿这疤不那么显眼，不碍的。”七姑打包票。
“那先劳慰你了，我们屋里先商量下。”英娘没法给七姑准话。
“那要得啊，我就不和你紧讲了，屋里有事，先走了。”七姑一扭腰出了门。
大官晚上也晓得了这个事，嘱英娘回王湾去打听打听。
英娘其实心里有点着急这事，第二天一早就去娘屋了。
晚上回来跟大官讲，这个儿郞长得确实体面，做事也急性，就一宗不好，喜欢跟姑娘们打闹，有点不避嫌疑，不过现下倒还没闹出什么丑事来。
两口子觉得也不理想，暂时没回七姑的话。
谁知道秀她姑家的张小禾这两天老上春秀边上转悠，还涎皮赖脸地要赖在佘家住。虽说有德怀做幌子，终究屋里有女儿的人，得提防着，小禾又没有什么好名声，常年在春巷里走动的，屋里又不是有大家当让他挥霍。
大官叫妹子赶紧让小禾归家。妹子倒来试哥哥：“大哥，我看春秀挺好一姑娘，我家小禾有点上心，她这一破相，正没处去，不如就……”。
大官一听火冒三丈：“你这是什么话，春秀嫁谁也不能嫁小禾这个烂泥不上墙的，田也不会插，只晓得找姑娘，你是想害秀儿啊。”
妹子气鼓鼓地领着小禾去了，一路上还拍儿子的颈项：都是你，不争气，让娘没脸。
张小禾一路走一路哝：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呢。
大官两口子觉得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王明堂虽有不尽人意处，奈何春秀终是破了相，不如就放到他屋里去？这男人成了家，兴许也就不在外头东看西看了。悄悄拉春秀到一边问了，姑娘也没反对。
如此这般停当，便支使德怀去喊七姑来吃茶。
七姑这几日正团团转，她得了王家的一提茶，一包红糖，答应了为王明堂包找好，看佘家没回音，正担忧心呢。
一看德怀来请，心里敞亮得很，随手拿起桌边一块米糕把与德怀。自己倒慢慢收拾起来，停停当当出门。
果不其然，大官两口子同意先看人家。（乡俗，结亲流程第一步，上男方看品貌家境，一般有进一步意向才会同意看人家）
王家接到消息也是高兴：佘家家底子厚，春秀又是长女，不是破相了，估计也不会同意到王家来的。因此，王冰清两口子紧着收拾屋里，买烟打酒，抓鸡杀鱼，准备迎接佘家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