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层底
奶奶活着的时候总要在大田里的地头上种上一二十根垄几十米长的麻,既可以挡猪,又可以使用。那时候家家都有散养猪,甚至有的人家都没有猪圈,那猪就像在南海游曳的世界警察一样,在村子里逛来逛去,有时候钻到别人家的小园子里肯吃青菜,有的时候又溜溜哒哒的出村来到大田里啃点苞米尝个鲜。猪不喜欢麻的味道,会望而却步。话题有点扯远了,至于使用,当然是把麻的外面的那一层表皮扒下来,然后奶奶会用它搓成麻线。
秋后收割了麻,一捆捆地立在墙头。通常在冬天的晚上,没有别的活,奶奶会抱一捆进屋里,先把麻籽搓下来,收拢一起,留在来年再种,然后坐在杌子上扒麻。
麻有一层柔韧而结实的表皮,被扒下来以后,一把把地挽在一起,挂在墙头。
搓麻线也是一个技术活。通常奶奶坐在炕上,把右腿的棉裤撸到膝盖以上,露出整条小腿。奶奶便吩咐我拿一把扒好的麻,奶奶捏出细细的两小绺,各在腿上搓出“劲”来,然后把两股再搓到一起。奶奶的手就像变戏法一样,一根粗细均匀的麻线渐渐变长。最后一捆捆的麻变成了一根根细长的麻线。麻线经常在腿上搓,右腿搓疼了换左腿。
奶奶就用这麻线纳千层底,千层底就是做布鞋的鞋底。
奶奶取出一些捆在一起的碎布条,打开找合适的一层一层摞在一起,厚度相当了,奶奶就用针线缝在一起,使它不会散不会乱。然后剪出鞋底的形状,一圈的边儿就用白色的新布条抹上浆糊粘上,这一步就使这鞋底儿变得漂亮起来。奶奶把麻线穿在针上,那是一种特大号的针,我们通常把这种针叫做大洋杠子针。还有一个针锥,用它通好眼儿,拔出来,再把大洋杠子针穿进去,让麻线把一摞布密密麻麻地缝在一起,这摞布本来是柔软的,但是被麻线细腻的针脚缝上以后就会变得硬起来。
纳鞋底是很费工夫的,奶奶以及村里的大娘婶子们,总是找零碎的时间,除了在自己家里做这种工作以外,还经常凑在一起,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聊着家常。
一双双大小不一的千层底被奶奶做成,这种鞋底轻便耐穿,是那个年代的一个特色。奶奶把纳好的千层底放在箱子里,有了时间便用它做一家人的冬夏两季穿的鞋。
千层底,纳的是心血,是爱,缝合的是历史的贫瘠,硬起来的是过日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