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美杂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昨天（6日）儿子带我们两个去办理延期。

我们的回程机票是3月19日纽约纽瓦克机场至上海浦东机场，由于美国停止航班，我们不能按时返回，只能申请延期。

经网上申请批准后，这次是去办理具体手续，俗称“按手印”。

上午8点多儿子带着我们从家里出发驱车前往，约莫半个小时就到了那里。在窗口排队，经核对护照，进入大厅。儿子去一旁桌上拿来两份表格，带着我们一起坐在椅子上。

趁儿子填写表格之际，我和妻子东张西望，但见前前后后几十排靠椅上坐满了各种肤色的人，个个神色坦然，没人戴口罩，也没人因为我们这几个中国人挤进来坐下而显得惊慌失措或者提高警惕。

整个大厅，平静如水，波纹不起。

儿子填好表格后交给我们，让我们去柜台那里排队。刚才在外面窗口排队时儿子已经交待我们关掉手机，此时看到墙上的钟已快9点，

两个柜台里面坐着三位女士。妻子说，她们口罩不戴，却戴了手套。我这才注意到其中两位女士戴了淡蓝色的一次性手套，一位女士没有戴手套，露着雪白的手。

我突然在排队的几十个人中发现了一个男的带着口罩，是我们的中国同胞。妻子说，他可能也不是怕，而是真的生病了。我想可能是的，不然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戴起口罩来。

因为根据美国人的说法，只有病人才戴口罩。负责这次防控的美国副总统彭斯两天前（4日）在白宫冠状病毒工作组听证会上刚刚强调过：“让我再说一遍，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那样，美国人无需购买口罩……”因为“对美国公众而言，感染冠状病毒的风险仍然很低。”

所以美国民众在公共场合依然显得从容淡定，似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于是，排在柜台前等候的我们也只能从强作镇定，渐至麻木不仁。

经柜台核对刚才儿子帮我们填的表格和护照，在表格上各钉上一个印着号码的小票，我们便走进大厅旁边的一个大房间。里面也是一排排的座椅，坐着许多人。我们在第一排坐下等候叫号。墙上也挂着一个钟，9点半了。

我注意到靠里面还用木板分隔成五六个格子间，叫到号的人被分别带到那几个格子间里去。由于格子间没有房门，我们又坐在第一排，可以看到第一个格子间的一角，工作人员在那里从容不迫地接待来人，每接待一个人就换一次手套。

正在观望等待，一个中国女同胞过来了，一边在我们后面坐下一边问我们是中国人吗？我们说是啊是啊！她就自我介绍是上海的。当听说我们是杭州的，就说我看你们的样子就是江浙这一带的。

交谈之中她说，她吓都吓煞，说着拍拍她自己怀里的挎包说，我口罩都带来了，放包里不敢拿出来戴，还有消毒液我也都带来了。说完又连连说，真是吓都吓煞，吓都吓煞。

她说她是女儿生小孩来帮助照顾月子的，2月1日的回程机票，老公待不牢了，说在这里太闷了，先回去了。

我告诉她，西雅图的一个朋友是3月份的回程机票，现在退掉了，已经在大使馆报了名，等待撤侨。

她说她也报了名，问我们报了没有。我们说没有。我指指妻子说，她说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走，要留下来照顾小孩。假如我们在中国，知道美国这个样子，我们赶都要赶过来帮忙的，怎么人在这里了反而要逃走呢？

她听了笑笑不置可否。也正好叫到她了，她向我们招招手就进去了。用不了几分钟，她就出来了，挥舞着手中的表格笑着向我们告别。

轮到我们了，在第一个格子间，里面有三台电脑，三个工作人员，各据一角，都戴着淡蓝色的一次性胶塑手套。过程很简单，起先坐在屏幕侧面的椅子上面对镜头拍照，然后站在屏幕前，工作人员将我的十个指头一个个轮流按在台面上，并将手指轻轻滚动，充分接触板面，屏幕上同时显示滚动的指印。然后签字，走人。

出了门，妻子说，我们今天都很争气，在里面没有咳嗽。

她刚说完我就咳嗽了一下，还觉得喉咙里有些痰，憋着不舒服。看到不远处有个垃圾箱，我就准备将痰咳出来。我掏出卫生纸捂在嘴上，一边走一边极力咳嗽，想将痰尽量咳出来。

对面过来一对搂肩搭背的青年男女，男的将食指竖到嘴唇上笑着朝我故作惊讶地“哦”了一下，女的也“哦哦”着笑。

我也朝他俩笑着点头。那两人互相紧紧一搂，拐进了边上的一条岔道。我将痰咳出快步走到垃圾箱前扔了进去。

回到家里，我们赶快洗手，洗鼻孔，然后洗澡，将身上的所有衣服全部换掉。

网上看到美国已经陷入极度危险状态，每天确诊病例迅速增加，已到了大爆发的临界点。可是街上看不到戴口罩的人，公共场所人员密集也没人戴口罩。

前几天看到纽约州长科莫说，新冠肺炎病例80%都可以自愈，不用去医院。言下之意，只有20%的重症患者才需要去医院治疗。

这让我联想起国内新冠病毒肺炎刚起时，一位医生在谈到对付此病目前尚未有特效药时，举了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他说就如同普通感冒，吃不吃药都能在一个星期左右自愈，感冒药对于感冒并无治疗效果，仅起缓解作用。

科莫州长的言论与这位医生的论述真是异曲同工。

谁知州长话音未落，纽约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迅速增加，州长今天（7日）不得不宣布全州进入紧急状态。但是他依然再次强调80%新冠肺炎患者将在2周内自愈，因此没有必要将过多的人送入医院。他采取的措施是“自主隔离”，因为“强制隔离”将对经济造成冲击。

自主隔离是如何的呢？前面提到的那位负责这次防控的副总统彭斯在宣布“感染冠状病毒的风险仍然很低”的同时，也告诉大家：“生病时最好呆在家里。避免与生病的人密切接触。避免触摸眼睛、鼻子和嘴巴。用纸巾遮住咳嗽或打喷嚏，将纸巾丢到垃圾桶中，经常清洁和消毒，用消毒剂或肥皂和水洗手至少20秒钟。”

副总统这话说得靠谱，只是仍然认为不需要戴口罩。

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妻子就多次问儿子有没有戴口罩。儿子总是回答，大家都不戴，我一个人怎么戴。

妻子又劝说儿子不要坐火车了，还是暂时去租一辆小车来上班用，不要节省。儿子不肯，说不是节省，当初不再买一辆车，就是因为纽约堵车太厉害，自己开车上班在时间上没有保障，才选择坐火车的。

妻子又叫两个小孩不要去上学了，尤其是小的，幼儿园不去也不要紧，安全第一。儿子当然不肯，说真的需要停课，学校自然会停课。

结果停了的是每天下午放学后的中文课程，改为了网上授课。

这样的争论几乎天天发生。中国观念与美国思维激烈碰撞。唯独我作壁上观，不发一语。

妻子仍忧心忡忡，今日竟至发展到建议儿子向老板提出在家里上班，遭到儿子“痛击”：那就是叫老板开除我。

我暗暗发笑。

2020年3月7日夜于

美国新泽西州伯克利海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