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番外

2022-11-27  本文已影响0人  疏篱吖

月华如练,树影斑驳,秋风萧瑟起。

大约是因为梁山上大小头领已连吃了三日酒宴,今日山上比往日寂静冷清些,只偶尔听得有人吃醉了酒大喊大叫。

柴进自上了梁山,便同一家老小暂住在这处满植桂树的院里。

院子不大,院内布置简单,比柴进庄内最差的院子还狭小简陋,但他极喜欢这处小院,因为满院的桂花总让他想起家里的木樨园,想起那个在木樨园住了许多日子的人。

他让仆人在庭院里摆了一小桌酒宴,邀月对饮,就在桂花树下。风一吹,桂花落在酒樽里,酒变得格外香甜。

院外有人说话,没多久,便有小喽啰来禀报。

“大官人,林姑娘来访。”

柴进蓦然起身,袖子带倒了酒樽,酒樽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

柴进忙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还好,未曾污了衣衫。

柴娘子听得打翻了东西,忙来查看,笑怨道:“从不见你打翻东西的。”

柴进笑道:“休要多说,且将这收起来,再取两只干净盏儿来,命使女点茶。”

柴进说完便往外走,柴娘子无奈摇头,收拾残席,“外边谁来了?官人急得这样。”

小厮回道:“说是林姑娘来了。”

柴娘子愣了一瞬,“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身旁的使女不满道:“娘子,这时辰也不早了,她来寻官人做什么?娘子休怨我们多嘴,自官人与她同去了舅老爷处那一遭,官人说起她来,神色都不对了。”

“不可胡说!去备茶具。”柴娘子厉声呵斥了一句,自收拾东西。

却说柴进出了院门,便见林尘一袭天青衣衫,自打着一盏灯笼,在院外相等。

林尘一见柴进,敛衽口道万福。

“休得多礼,且来稍坐拜茶。”柴进道。

林尘笑了笑,道:“大官人可有空闲?哥哥说我兄妹往日多受大官人恩情,今日请大官人吃两杯酒。”

柴进愣了愣,忙道:“正有此意,劳烦引路。”

“大官人且等等,小的去拿灯笼。”小厮道。

林尘摆手,笑道:“只我这一盏便够了,这山上的路我也走熟了,保管摔不了大官人。”

柴进亦笑道:“那便依林姑娘的话,你们也不必跟着了。”

林尘因打着灯笼,走在柴进身前。

树影摇晃,人影婆娑,时有凉风至,青丝拂袖过。

两人默然走了一阵,林尘开口道:“说起来,我跟哥哥都受了大官人恩情,还未好好道谢呢。”

柴进道:“些许小事,何足言谢。倒是你,也算是因我受了罪……”柴进恐说着她伤痛,未再说下去。

林尘微笑,无所谓的语气道:“嗐,这可没道理,我也是想自救的,如何只算在大官人身上?”

柴进见她满不在乎提及此事,心中不解,失口道:“你竟不大在乎?”

林尘道:“过去的事,在乎不在乎的,都无济于事了。”

柴进也笑了,道:“你可真与其他姑娘不大一样,说话、行事别有一套。”

“与谁不一样?与柴嫂嫂不一样?”林尘忽地放慢了脚步,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着柴进。

柴进被几句问得懵了,呆了一阵儿,方道:“不唯与她不同,与其他女子也不同。”

林尘呵呵笑着,“那大概是因为我从小生活的环境与人不同吧。我也曾因自身是女子而受过不公正的待遇,可从没有人去特意告诉我作为一个女子该怎样守三从四德,侍奉夫君。儿时虽未游历四方去见识山川大海,可所看的书带我去过无限广阔的天地,教我作为一个人该怎么活着,而不是作为一个女子该怎么活着。”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睛看向了空中明月,又道:“我想,如果嫂嫂同我长在一样的环境中,她一定也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我有的,只不过是比她更好命,生在了一个更允许人随性生长的世道。”

柴进大笑,摇头道:“我竟不知,你说起话来这么古怪。就算是你儿时,林教头纵着你些,也不至于扯上世道不同。说起来,你可不知,你嫂嫂出身沧州富户,她父亲老来只得这一女,她儿时那才是娇纵呢,就是后来嫁与我,那脾气也是不饶人,要不是家母规矩多,哪得如今温良。”

林尘心下暗自呸了一声,心想:那你还好意思移情别恋!

林尘不敢直说,面不改色道:“嫂嫂哪是怕婆母故,以她父母家财,她难道不可招赘丈夫在家过活,如何要受婆母的气?如此可见嫂嫂对大官人一片痴心,一个生性明媚不训之人,为大官人之故,只得忍气吞声,做贤惠温良貌。”

柴进又笑了笑,笑她说话古怪,“贤惠温良本就是女子本分。”

“既是本分,那大官人为何不守着本分的过活,如何又觉得与众不同的好?”

“这……”柴进一时语塞,半晌方道:“你与我说这些,兜这么大一个圈,莫不是为回我结亲之事?你但放心,必定委屈不了你。你若不愿在婆母前立规矩,便由你去。”

林尘气得几乎耳冒青烟,朽木不可雕也,真不知道你是真没明白,还是装糊涂。

“我不应结亲之事,不是为此,是为……”

“为着什么?”

林尘没说话,一把将灯笼塞与柴进。

柴进不解,不肯去接。

“呐,拿着。”

柴进一脸疑惑,接了灯笼,“这是何意?”

林尘扬着脸,道:“与我打灯引路。”

“我说该让人跟着的,你不让。”柴进极不情愿打着灯笼。

“我若说日后但与大官人同行,都请大官人在旁打灯呢?”

“这成什么样子!再说,这些事自有下人去做,何须你我动手。”

“可我偏不要他们跟着,只问大官人答应不答应。”林尘不依不饶,定要他正面回答。

柴进已有几分不耐烦,“分明是可让下人做的,何必非得亲力亲为?”

林尘笑了笑,道:“这便是缘由了。一次两次打破你习以为常的规矩,你觉得新奇,可若是十次八次,时常如此就会觉得不可理喻,甚至想让这与众不同的和于众人。”

柴进方才会意,劝道:“这事无理,打灯笼之事,亲力亲为,于你丝毫无益,还累乏,岂不是自讨没趣。”

“可我偏不喜欢有人跟着,那样我觉着不自在。大官人且想想你院里的金丝燕雀,它是省了捕食的气力,可也没了飞越山川的自由。”

柴进不甘示弱,又道:“也许你说的有理。可你想要的这‘打灯笼的人’,只怕难找。”

林尘撇嘴,自将灯笼夺过,走在前面,坚定道:“有便有,无有我亦可……自打灯笼自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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