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爱情小说‖连载

民国言情小说《春和景明》长篇连载

2016-08-03  本文已影响0人  扬舒

第一章 风雨如晦

瑗州入了三月便进入了雨季。淋漓下了一晚的雨。入了夜便听到雨水敲在花格窗子上的声音。雨滴落在在窗上,起初只是一个又一个圆印子,很快便连成一片顺势而下。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也被雨水晕染开,模模糊糊的,散落在烟雨里。

明皙昨夜睡得很晚。她这一年身体多病,入睡本就艰难,听了一夜的风雨,更是辗转反侧几乎不曾阖眼。仲春仍有凉气,丝丝缕缕的直往人身上扑。她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铃摇了摇。因为住的是老房子,不比从前与邵和铮一处住时,是帅府里新翻修的二层洋楼,每一个房间装了电铃。自从去年与他分居,刚刚搬出来时偶尔也会觉得不习惯。过了这一年,也渐渐习惯了。

周妈听见摇铃声推门进来。她是明皙陪嫁过来的,依旧用着旧时的称谓,“小姐,你怎么醒的这样早?还不到六点呢。再睡一会儿吧。”明皙慢慢坐了起来,说:“我胸口闷,开窗透透气吧。”

周妈知道明皙近来有胸闷的毛病,见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又给她披上一条毛披肩,才推开了窗子。

窗子两侧垂着雨过天青色的洋式窗帘,望出去正好是帅府的南花园。院子里的忍冬已经开了,莹白与葱绿互相掩映。从月门走出来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手里抱了几本文件夹,往前院去了。他灰蓝色的军帽也在花从树丛中渐渐隐去。

从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家里也总有军官上门。那时候父亲还任着瑗军总参谋长,又是邵和铮的老师,在江北素有贤名。总是有人与她开玩笑,“二爷都去英国留学了,明小姐不跟着他去吗?当心他被英国洋妞拐跑了,不要你了。”

彼时年少,竟将一切都当了天长地久,都做了真。

周妈也往外望了望,说:“好像是姑爷身边的刘副官。今日航空署有例会。怪不得他们起的这样早。”

明皙不愿意听有关邵和铮的事。分居这一年,“邵和铮”这三个字便如同是一根刺。周妈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偷偷看了眼她的脸色,便叫了下人进来服侍洗漱,又去厨房拿了早饭。

明皙昨夜没有睡好,早上也没有什么胃口。周妈把煎好的药端来,见明皙没有吃什么,便劝道:“小姐,这药空腹吃伤胃。你再吃一些吧。”她看着明皙削尖的下颌,衣衫罩在身上虚虚晃晃的,心里难过,“老爷在天上看到小姐这样子,不知道该有多么心疼呢。”明皙听她提起亡父,心里一痛,不忍拂她的意,又喝了半碗粥才喝下了药。

刚用过了早饭,府里的三姨太翠云身边的丫头菊蕊便过来传话,“少奶奶,三太太叫你过去问话。”

翠云是邵廷荣的三姨太,论起辈分明皙也要叫她一声“三姨娘”。周妈素来看不上翠云,“大清早的,什么事啊?”

菊蕊说:“不过是家里一些琐碎事,少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周妈说:“去回你们三姨太,这大冷的天,我们小姐又刚吃了药,不好出去走动。再说,我们少奶奶又不当家,琐碎事找我们干什么?若真有什么事,你找我们姑爷去。”

菊蕊仗着自己主子受宠,并不将明皙这个无权无势的少奶奶放在眼里,眉毛一挑,嘲弄道:“周妈这话有意思。我们三太太是当家太太,叫少奶奶过去问两句话也不成了吗?周妈您也别搬出二爷来吓唬我,府里谁不知道二爷和少奶奶分居一年了,您让我找二爷,二爷倒是愿意管少奶奶这个闲事才行啊。”

周妈气的浑身哆嗦,指着菊蕊刚要骂,明皙忙拦了下来。她一惯息事宁人,不想生是非,对菊蕊说:“告诉你们三太太,我马上过去。”她换了身素色夹旗袍,拿了顶衬绒披风,便带了周妈去翠云的卧房。

翠云和邵廷荣住在帅府的主楼,走过去要绕过南花园。天气微微有些冷,周妈替明皙拉紧了披风,愤愤不平,“她不过是个,小姐却是邵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虽然比她矮了一辈,却是正经的主子。哪里由得她这样呼来喝去。”明皙性格一惯淡然,低声道:“不要胡说。你和她置气,有什么意思呢。”

三姨太翠云正坐在卧房的堂屋里核对着账本,面前垂手站着帅府里的帐房先生。她三十出头,正是风华正盛的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海棠红的衬绒旗袍,越发显得身段婀娜。邵廷荣的原配在生下邵和铮不久就去世了,二姨太常年卧病,最晚进门的三姨太便成了有实无名的当家太太。她余光看见明皙进来,头也不抬,依旧是低头看着账本,“少奶奶,你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些时日不见了。”

明皙叫了声“翠姨”。

翠云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你与和铮分居一年,对他不闻不问,对大帅的晨昏定省也免了。你当了甩手掌柜,倒是清闲。这么大个家都丢给我一个人。成日里躲在屋子里,你倒是帮我打理打理家务是正经!”

明皙知道这位三姨太一向厌恶自己,便只是应了一句“是”。

翠云拣出一本账本,丢到明皙面前,冷笑着说:“不知道为家里分忧也就罢了,花起钱来倒像是流水一般。你倒是说说,连着三个月支了账上的银子,你拿去做什么了?”

明皙一怔,看了眼周妈紧张的神色,心下恍然。邵廷荣起家于草莽,向来主张勤俭持家。各屋的月钱都不充裕,不过又各自都有自己的额外经济来源,并不靠月钱过活。明皙与邵和铮分居之后,就不再用他的钱。明家在父亲明继南在世的时候就是清流,表有虚名,实则清贫,并没有钱接济给她。眼下除了每个月生活上的花销,还要延医问药,自然是入不敷出。她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一向要强,不肯示弱与人。恐怕是周妈背着她向府里账上支了钱,这回被翠云查了出来。

翠云见她不说话,嘲弄道:“大帅是慈善之人,你父亲叛乱后还肯留你在府里,好吃好喝的待着。你自己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吗?我要是你,是没有脸面拿邵家的钱的。虽然大帅不待见和铮,但他好歹是大帅的儿子,是邵家的二爷,又在军中任职,有一份工资拿。他难道就不接济接济你吗?任由你这样丢人现眼?”

她这几句话难听之际,明皙只觉像是被她狠狠删了几个耳光,脸上火烧火燎的,只得道:“我多支的钱,会补回来的。”

“补?你拿什么补?明家在你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钱,如今更是破落户。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邵家的?还不是拿了邵家的再来补邵家的,说的可真好听。”

周妈见自家小姐受辱,忍不住说:“三姨太,我们小姐身体不好,这一年一直吃着药,花销难免大些。邵家手握江北,家大业大,难道连给少奶奶看病吃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吗?大帅都没说什么,你却这样质问我们家小姐,是什么意思?”

翠云向来忌恨别人叫她“三姨太”,将手里的账本“啪”的一摔,两条细眉一扬,怒道:“你放肆!我和你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下人插嘴!”又对明皙说:“大帅把这个家交给我,我就要当好。你多支的钱自然要补回来。就从你下个月的月钱开始扣,什么时候扣完什么时候算完!”

她话音未落,门外传进来一声:“小皙用的钱从我的月钱里扣!”

邵家的大小姐邵玉婉走了进来,一进门便高声道:“以后小皙的药钱从我的月钱里扣。我要是不够用了,就去问大帅要!三姨太太,这样总行了吧?”

明皙见邵玉婉进来,心里略安稳了几分,低声叫了声“姐姐”。

邵玉婉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对翠云说:“翠姨,小皙是邵家明媒正娶少奶奶,邵家若是在延医问药的花销上为难,传出去邵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大帅这江北巡阅使的脸面还要不要!”

翠云道:“大小姐,我知道你和明皙交好。但是这家里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辛苦。等到大小姐什么时候当了家,自然明白我的辛苦。”

邵玉婉孀居在娘家已经两年,翠云这句话戳正到的她的痛处,冷笑道:“翠姨辛苦些也是应当的。也许父亲看到翠姨辛苦,哪天把你扶正了,让你过过大太太的瘾也说不定。”

翠云拍案而起,“大小姐,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大帅可怜姑爷早亡,和铮也敬你这个长姐,不过邵家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妙。”

“你少左一个和铮右一个和铮,邵家二爷的名讳是你一个姨太太能叫的吗?以为有一个做参谋长的表哥给你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了?小皙是邵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你以后放尊重一点,少给你表哥脸上抹黑!”

翠云气得倒抽冷气,却也不敢再回嘴。邵玉婉性格一向刚烈,奈何邵廷荣对这个女儿很是纵容。她不好太得罪邵玉婉,一甩手便进了内室。屋子里的下人听到主子争执也都不敢劝,皆是低着头做着手里的事。

明皙见自己引起了这一场争执,等到从屋里出来,拉了拉邵玉婉的袖子,低声道:“姐姐,你不用为我出头的。”

邵玉婉见她脸上淡然的神色,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倒是不争不抢,任他们这样糟蹋你!明伯父在天上看着也要气死了!”又对周妈说:“下次再有人这样欺侮你家少奶奶,无论是谁,只管骂回去,左右有我和二爷撑腰呢。”

明皙这一年来看惯了世态炎凉,尝尽了辛酸苦楚。邵玉婉是她在这艰辛岁月中难得的一点温暖。她拉了邵玉婉的手,说:“姐姐,谢谢你。”

邵玉婉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身体还是不好,今天请了世和堂的大夫来,让他给你看看。”

明皙知道这大夫恐怕是受了邵和铮的嘱托,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这身体也就这个样子了,何必再费周章。”

邵玉婉却不容她拒绝,拉了她的手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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