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她比烟花更寂寞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匈牙利大提琴家史塔克有一次乘车,听见广播里正在播放杜普雷演奏的大提琴曲,当时他并不知道演奏者是谁,但他说:“像这样演奏,肯定活不长久。”
这个在艺术家口中所说“活不长久”的人便是英国著名的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雷,史塔克一语成谶。
作为“天才艺术家”的杜普雷16岁登台演出,一举成名,也同时,开启了被盛名所累一生。
从影像资料中认识的杜普雷,永远用着很男性的姿势,将大提琴夹在两腿间,两只胳膊和脑袋不停地随着情绪而大幅度摆动,像是在用琴弦切割那把大提琴,并不优雅,甚至有点粗苯。
但正是这样的她,才让我们分不清,在她和大提琴之间,究竟是谁在演奏谁。
她对每次演出都全力以赴,专注的演奏,专注的遗忘。舞台,灯光,观众,逐渐消失,只留下她自己和心底挣扎的一缕缕哀伤。
没有喧嚣的言语,没有动人的表达,唯有演奏,始终如一。
琴音高低起伏,如潮涌般倾诉着心底的寂寞,声声如泣。
她盛名远扬,人们动情于她的乐曲演奏,奉献给她仰慕的眼神和掌声。但那一幕光影下的孤独却无人分担。
她用才华征服了全世界,直到演奏到 28岁,直到手指完全失去知觉,患多重硬化症瘫痪在床。
看烟花的人,同样寂寞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杜普雷常常怀疑自己除了那把叫大卫朵夫的大提琴外一无所有,事实也正是如此。
42岁的她,失去了爱情甚至亲情,在孤独中慢慢死去。
只有她曾经演奏的大提琴的声音还回荡在这个世界上,那深沉、凝重、有点暗哑的声音,依然在诉说着她那短促而激烈的一生。
《她比烟花寂寞》是杜普蕾的一部传记电影,我很喜欢这个中文译名,也喜欢影片中姐妹之间的命运比照。
以杜普蕾为原型的妹妹风光无限,在她背后的姐姐却显得非常隐忍暗淡。姐姐也曾有过自己的长笛舞台,可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最后被妹妹的光芒掩盖。
姐姐的强颜欢笑的背后是内心的彻底失衡。阴暗的后台,那堆破旧的桌椅之下,一个小女孩捂着耳朵拒绝倾听不属于自己的如雷喝彩。
张扬热烈的大提琴音超越了轻巧欢快的长笛声,姐姐开始变得羞怯自愧,甚至无法在妹妹的面前练习吹奏。终于有一天,人们记住了协奏曲,却遗忘了B小调。
命运的推手将姐姐带向了世俗的漩涡,却让她获得了最平凡的“幸福”,然而,成为家庭主妇是她被命运捉弄后最无奈的选择。
掌声、鲜花、赞美、荣誉……所有这些她曾经渴望的东西都只能在那一本本厚厚的关于妹妹的新闻剪辑中才得以默默收藏。
都说烟花寂寞,那看烟花的人,是不是也同样寂寞呢?
繁华一瞬,音乐永恒
恒星死亡,先是无限膨胀,吞噬掉周遭一切,最后洗尽铅华爆炸变成小小的一颗白矮星,物极必反,繁华一瞬。
摘掉音乐带给杜普雷的光环,我们才可以逐渐看到,在这样一个华丽荣耀的背后,笼罩着的是她无比苍凉的孤独与深不见底的寂寞。
年少时夜以继日的奔波巡演,在别人眼里光芒万丈,却被杜普蕾当成一种无奈的流浪,像是被迫表演的一场黑夜舞曲,永无停歇,却也无人观赏。
在舞台上,她绽放了自己全部的青春与才华,燃烧着的镁光灯炽热地烘烤着她透支的身体。
当不会洗衣服的杜普蕾收到从家里寄来的干净衣服时,思念在一瞬间爆发,孩子般得抱着衣服喃喃着:“这是我家里的味道”。
她是那么向往姐姐平凡简单的幸福生活,却最终发现属于姐姐的终究无法自适,她只能逃离,再一次逃离回她的纷繁世界。
终于有一天,演奏之后的她,突然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生活的长时间压抑,让她患上了罕见的绝症,失去了语言功能。
曾经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她,只能半卧在轮椅上抽搐和喊叫。
她一次又一次地想将唱机的唱针拨弄到碟片上,却显得那样的吃力与沮丧。
一切喧嚣终究成为过往,浑厚和醇美里夹杂着几许挥之不去的哀伤,那动听的大提琴调子成为她永恒的葬曲。
在舞台上的她,绚烂如烟花,艳光四射;黯淡的黑夜里,幕布背后的她却被寂寞追讨到无处躲藏。
大卫朵夫给了她全世界,她给这把琴自己的一生。
斯人已逝,生命的洪涛本该如罗素所言,聚拢成涓涓细流,末了,在静谧中归于虚无。
可这样一个为大提琴献上自己一生的艺术家,她的生命之河却始终没有找到终点,时不时,还会借着乐迷的记忆,伴随无尽的大提琴低吟,掀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