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写作中秋月圆征文】虹膜炎
【谈写作中秋月圆征文】虹膜炎
题记：岁月那条河，湍湍流过的时候，有暗涌也有温流，有时掀翻你的小船，有时温柔地伴你入梦乡。大多的时候，我们随波逐流，只有那么一两次，我们想去冲击险滩急弯，就算溺水呛着，好歹也闻过冲上浪尖的花，不枉此生。 ---- 暮荣司徒有感
以此文纪念曾经的青葱岁月。
1
“宝贝，你的左眼怎么这么红？”早上起床，坐到餐桌前正准备享用妈妈一早起来精心准备的早餐，被妈妈吃惊的表情吓到，急急跑到镜子前照了照，的确蛮红的。
“妈，可能这段时间累着了，你知道创业有多不容易。没事的，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起床一定没事。”
“宝贝，妈妈爸爸过几天就要回老家了，你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不定时，吃了上顿没下顿，能照顾好自己吗？”妈妈的眼睛红起来：“我们真后悔鼓励你孤身来加拿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切从头打拼，又没有积蓄可以依靠，太难了。要不，同爸妈回中国吧。现在中国正是高速发展的时期，机会多着呢。”
金黄的玉米颗颗饱满，慢火煨出来的白粥绵绸细腻，我嘴里塞满了一切爱吃的东西，再过几天，早晨睁开眼后便是白灿灿的天花板，冷清的灶台和堆满速冻水饺的冷藏柜。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
“妈，这好不容易漂泊海外，还没闯出个什么名堂来就打道回府，有点可惜吧？”我细细地抿了抿白粥，任由那股清流缓缓流下，温暖冰冷的胃。
“妈知道你不甘心，可这异乡，自是比不过家乡，你在这，一没人脉二没关系三没资金，拼什么打拼啊？就凭年轻那股劲吗？女孩子家，别那么累，妈心疼。”
年轻时脾气很火爆的老妈，到了海外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放心妈，您让我试试，实在撑不下去，我就打包回去，守在您身边。”我用力咬了一口玉米，一股甘甜浓郁的汁迸发出来，迅速占据了我的嘴。不管生活有多苦，此刻，当下，心是甜的。
老实巴交的爸爸忍不住发言：“好孩子，能坚持就坚持，不能坚持就回去，没什么丢人不丢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无条件支持。”说完他的脸已经红了。爸爸不善言辞，可一字千金。
急忙用纸巾擦了擦嘴，我奔过去在爸爸脸上亲了一口，“就你最疼我。”他笑得像个孩子。
“我走了，中午不一定回来，你们别等我吃饭。爱你们！”我做了个飞吻的动作，对着门口的镜子做出甜美的笑容，留给父母一个步带春风的背影，转过头后的我大力地吸了口气，迈开步子向小红车走去。
座驾是一部崭新的现代跑车，有天窗有娇小流畅的线条，艳红似火像极了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
启动油门，我看到倚着门朝我挥手的妈妈，她笑得甜蜜却有忧伤，不知是因为担心我又白跑一天却一无所获，还是几天后返乡之后，我的一日三餐没有着落。
一脚油门，小红车一下飞快地跑出去，车里放着节奏欢快的流行歌曲，九月的温哥华，骄阳高照，凉风拂面。我喜欢开着窗听风的声音，呼呼呼呼，特别带劲。
2
辞职之后我选择做广告业务。
其实也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温哥华是一个适合退休养老的地方，不是一个适合创业挣钱的地方。像我这样的第一代移民，即使在本地名牌大学读了牛逼哄哄的万金油专业，工商管理硕士，若想从零开始创业，便是难上加难。
想来想去自己在媒体方面有资源有朋友，又对市场营销学感兴趣，就广告印刷业务比较贴切了。
从零开始，地毯式寻找商家是我当时唯一可以想到的笨办法。
温哥华当地的公司百分之八十以上是雇员在十人以下的小公司，本来用在广告宣传上的预算就少，甚至没有，要想同小老板们灌输品牌意识和宣传的重要性，可不亚于登天。
有时看着我苦口婆心地从品牌的来历到树立品牌的核心价值，再到如何可以同销售挂钩唾沫横飞地大讲一通后，小老板们或者满脸同情地递上一杯茶，让我歇一会，或者不耐烦地黑脸打断我怪我浪费时间，更有人还没等我开口已经礼貌地说我们不需要。
日子就像打磨机，每一天把热情希望和幻想一层层地磨下去，磨到自信心低到了谷底，表面却不能展现出来。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谎者，但凡让我妈闻到空气中有任何不妙的味道，她一定心急如焚，每天眉头拧得都解不开。
既然路是自己选的，苦也必须自己扛。进家之前，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即使心情枯萎得比干花还瘪，脸上的笑容一定要充满三十八度的阳光。
“爸，妈，我回来啦！肚子饿死了！”
他们把盖上盖子的菜都打开，我狼吞虎咽地不讲风度。
“今天咋样？找到客户没？一切顺利吗？”他们想问，又不敢问太多，便小心翼翼地绕着圈子。
“很顺利，越来越多的客人感兴趣了！应该很快就要有下单的。我有信心！”我夹起妈妈最擅长做的五柳炸蛋，酸酸甜甜，又脆又香，三大口就解决一个。“太好吃了！妈妈走了就吃不着了。”伤感就像夏天草丛里的蚊子，无处不在。
“乖女，要不妈妈，多陪你一段时间？”妈妈试探着。
“不用！你陪爸爸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我在空气中送给妈妈一个吻，带声音的。
妈妈目光停留在沙发边上的三个32寸的旅行箱，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等待着归期的到来。
3
我的左眼越来越红，生意却没有越来越火。
不是说上天是公平的，如果要给你受罪，必定在其他方面补偿你？
鬼话！
另外还有一句古语，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有一天爸妈要走了，我的眼睛红到把妈妈大吓一跳。
“宝贝，你今天必须去看医生，眼睛红成这样，一定是发炎了。眼睛不能开玩笑，你只有两只，坏一只，就少一只。”
这句话听着有点搞笑的成分，而我却笑不起来。
左眼不止红，还疼，还模糊。我是不是要瞎啦？害怕这玩意像一只虫子，噌地一下从后背爬到头上。因为不敢开车，我打电话叫了好友蒙来接我去看医生。
”小姐，急性虹膜炎，您的眼压已经很高，必须赶紧滴药，擦药膏。最近是不是太忙太累了？人如果长期处于压力之下，这些免疫系统的病就会找上门。”
免疫系统？听起来吓人！
“医生，您说这是免疫系统的毛病，那如何可以预防和治疗？”
“不可能预防，也不知道何时会发作。给您打个比喻。你自身的免疫系统误认为您的左眼是外来物，所以不停地攻击，导致左眼发炎，眼压升高。如果您不想此病复发，唯有放松心情，不要太劳累，压力一定不能太大，以上全都是诱因，需要注意。”
明明医生叫我好好休息，可心里完全放不下那刚刚开始，没有眉目的小生意。 先治疗吧，走一步看一步。
4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爸爸妈妈走的那天，正好是中秋节。他们在飞机上，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不知能不能看到月亮。
我的眼睛哭成了面团，妈妈的眼睛哭成了大面团。我们抱在一起不愿分开。爸爸这么理性的人，都连连擦眼泪。惶恐像没完没了的秋风一样袭来。没有前途和方向，没有目标和依托，我拿什么来衣锦还乡？当下要解决吃饭问题。
妈妈特别担心我的虹膜炎演变成慢性病。我特别担心我的公司是否还开得下去，一个人的摊子。
当他们的背影被送机门挡住，我右边没有虹膜炎的眼睛也彻底看不清，被泪水弥漫。
虹膜炎已经彻底将我击倒，只能躺在床上，闭目休息，时不时滴眼药水和擦药膏，心里惦记着那些拜访过的客人何时可以接受我的市场推广理念。
夜晚的时候，我慢慢爬起来，吃上一口五仁月饼，那是我最讨厌吃的月饼，买回家因为它是妈妈的至爱。舌尖掠过核桃仁，松子，花生，芝麻，那些细小而甜到腻的味觉，正是我怀念的情愫。
二十多岁的我，自以为刚强，可白天从机场回来，眼泪就像春天的雨，时下时停，哭累了我就睡会。月亮大如玉盘，从出租屋的窗户望出去，清晰可见。
明天开始，即使不能出门拜访客人，打电话陌生拜访，就这么定了。
电话铃把我吵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的左眼畏光，急急抓起床头柜的墨镜戴上，才恢复甜美的声音。“早上好。”
“您好，我们考虑过了，想试试贵公司的推广计划，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谈谈？”
“随时有空。看您方便。”声音里有按耐不住的激动。
“那就周五上午十点吧。”
“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才意识到自己没问是哪家公司，地址在哪里，找谁。更没去想我的眼睛红肿成这样，如何去？如何见人？
5
之后发生的各种艰辛，在我打下这一行行字的时候，如同其他行一样，成为普普通通文字，没有区别。可只有我心里最清楚，这些字透着泪和汗，被心酸和痛苦浸泡。不知哪个名人说过，当痛苦成为过去，所有的悲伤也是美好的回忆。
那年那月的那个中秋节，确是人生中最难的一个，还有虹膜炎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