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棗花集】『六月』卷：沙棗樹（散文）
沙 枣 树
前不久回了趟父母家。
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从车窗外飘进了一阵阵熟悉的香味。身子不禁向车窗靠近，闻着这缕缕清香，悸动欣喜之余，我知道沙枣花开了……
想来，久居城市，沙枣花的香味早已成了记忆。
一晃，都五月了。好不容易呀，从初春的杏花、梨花、野花包括蒲公英都览尽春光、出尽风头后，沙枣树才不紧不慢地在舒展着枝条，孕育着花苞，待到这个时节，绽放出它的美丽，释放出这浓郁的芬芳。
（一）
几近中午，到家了。
沙枣花的香味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沙枣花的香气。
甜甜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身不由己地陶醉。这种香味甜蜜，纯净，令人沉醉。
我还在深深的闻着花香的时候，妈妈在门口喊我了：站在那干嘛？还不进家。我边走边说，沙枣花又开了，真香。谁知妈妈说：别提了，前两天，你付阿姨来家，因为她有过敏性鼻炎，这一来就犯鼻炎了，没待一会就匆匆回团部了。
我一声轻笑，心想，看来再美再好的东西都会有一点瑕疵，都不会十全十美。
说着话就到了妈妈经营的小商店，又是一阵沙枣花香；原来在柜台上赫然摆着一个用矿泉水瓶子装的一大把沙枣花。我马上说，您还有闲心去折沙枣花呀。妈妈立刻说：我哪有闲心，这是二蛋丫头上午在果园边上玩折下来的，到商店买东西顺手留在这，我用矿泉水瓶子灌点水，放进去让商店里有点花香。
饭点到了，妈妈忙着去张罗午饭了。
我趴在柜台上，凑上去继续嗅着花香，痴痴地看着这些浓密的黄色小花……
（二）
对于生长在新疆的人来说，沙枣树是最常见的树了。在田间地头，在盐碱滩上，在荒芜的戈壁上总是可以见到一棵或者几棵孤独的沙枣树。
而在这里，点缀着这片土地、给与这片土地绿色和花香的就只有沙枣树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新疆这样干旱的地方，在缺水的情况下没有多少植物能够生存下来。大家熟知的胡杨、红柳、骆驼刺、芨芨草等植物大体上就是这类耐旱的植物群落。
沙枣树，别名有香柳，桂香柳，和七里香。尤其是七里香，让我想起了歌手周杰伦的歌曲《七里香》，只可惜他不知道新疆的七里香，而这个七里香却是陪伴着新疆各族人民一辈又一辈在严酷的环境下改变新疆、建设新疆的最好的伙伴。
沙枣树耐干旱，耐盐碱，易成活，可以随意折一树枝插在田埂上就能成活。由于新疆多沙漠、戈壁、盐碱滩因此沙枣树又成为了固沙、防风、绿化的常用树种。
记得八十年代，连队为了绿化连部，就将沙枣树的插条种在连队的绿化带里，长到八十公分高的时候，人工修剪成一溜溜整齐的沙枣树篱笆；到了五六月间，满篱笆花朵馥郁芳香，成了那个年代连队绿化成果之一。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那些沙枣树篱笆早已不知去向了，而沙枣花香依然飘荡在连队里……
（三）
沙枣树四月中旬开始萌芽，五月底至六月初进入花期，花期为3周左右。沙枣花朵很小，呈四角喇叭状。花开时，先闻其香，才知沙枣花开。因为在花开初期基本上看不见沙枣花，只有透过密密的沙枣叶，你才会发现在枝叶间的点点黄色，那就是沙枣花：黄澄澄、金灿灿。在花开的旺盛期时可以看见在灰白色枝叶下一串串如铃铛般的小黄花，此时整棵树都是银黄相间。银的是沙枣树的叶子（沙枣树的枝叶上尤其是叶子上有一层白色的绒毛，因此“银”由此得来。），黄的则是沙枣花；银黄之间香气浓郁，使得粗犷中有一点细腻，韵味悠长。
小时候，每年五六月间，当花香在连队四处飘溢的时候，我就会折一些沙枣树枝回来，找个罐头瓶子装满水，插进去，不一会整个家里就都是沙枣花香了，就如今天一样。
如果你是个外地人初次来新疆，在这个季节闻到这样的花香，那就说明在不远处就会有沙枣树。联想到沙枣树的别名：七里香，现在细想甚为贴切。我想南方那个真正叫“七里香”的植物，与之相比，我想一定会甘拜下风的。
说到沙枣花的香，我这还有一个关于香妃的典故。说的是乾隆帝有个新疆的妃子，因为身上带有一股异香而深得乾隆的喜欢，故赐名“香妃”。传说，香妃的家乡有一条枣花河，在河的两岸生长着沙枣树。每到沙枣树开花时，沙枣花烂漫芬芳，随风散落在枣花河中，整条河流洋溢着浓郁的花香。香妃喜欢在这条河中沐浴浸泡。久而久之，沙枣花的香气便渗入肌肤，香妃的体香就由此而来。而关于香妃的故事历来非常迷人。但是这个典故却说明了沙枣花的香，以至于传说中的她“玉容未近，芳香袭人，沁人心脾”。如今，在新疆的喀什就有香妃墓。有机会，大家可以去喀什，去访香妃墓，我想可以闻到沙枣花的香来……
而此时此刻，我依偎着这把沙枣花，心境依然如初，花香依旧馥郁醉人……
（四）
除了沙枣花的浓郁香气，我再次认识沙枣树的生理特征，还要从小时候家里的那块菜墩子说起。
小时候，我家有一块直径差不多五十公分，高约二十公分的菜墩子。由于沙枣树纹理细密、木质结实，因此很适合制作成菜墩子。因此我家里就有这样的一个菜墩子，从记事起一直用到我中学毕业。比起其他材质的切菜板来说，沙枣树做成的菜墩子在日常的生活中显得更加敦实和耐用，除了这些我想在每餐的饭香里也总会有沙枣树的质朴香味吧……
而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沙枣树也充当着每天烧火做饭的燃料。因此到了秋天农闲，爸爸不忙了，就会领着我和弟弟去林带拾柴火，由于不能作为家具和建筑的用材，因此连队每年伐树后就将沙枣树的树干、树枝留给职工当柴火用，拾上一大车就够来年夏天的用柴了。
想来，我从出生到成人，吃饭问题的解决有一半是靠沙枣树，它的贡献就在这一刀刀的切菜声中和一灶一灶的炉火中……
（五）
其实，沙枣树带给我的更多的是成长路上的故事和乐趣……
由于那个年代生活必需品的缺乏，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吃的东西。当然，沙枣已经是比较好的“水果”了。对于沙枣树的其他部位，我也尝试的吃过。比如沙枣树早春时生发出的嫩芽。清楚地记得，四月沙枣树开始发芽，而发出的小嫩芽不知道是谁说的，可以吃。嫩芽脆、有点甜没有苦涩，在小心的尝试过后就会满树找从厚厚的、粗糙的树皮下长出的约莫十来公分的嫩芽。其实，除了这个嫩芽，沙枣花也可以吃。在沙枣花盛开的时候，将折下来树枝上的叶子全部摘去，然后把一串串的小黄花撸下来放进嘴里，那个香，也许只有那个时候的我知道了。
但要想吃到这些，有时候就得受些“皮肉之苦”。因为沙枣树上长满了硬刺，如同仙人掌一样。小时候就被沙枣树的刺扎了不知多少次。脚上、腿上、胳膊上、屁股上都曾留下沙枣树给的“痛”。爸爸妈妈经常给我和弟弟说，沙枣树上的“刺”有毒，让我们以后少爬树。确实也看见了许多人被“刺”扎伤后“中毒”。其实，现在看来其“毒”只是没有及时的进行消毒处理，伤口化脓感染而已。
也正是这个原因，沙枣树还有“看家护院”的作用。只是这个作用，在有些时候被我们给突破了……
那个年代由于比较艰苦，水果对于我们来说很少吃到。但是连队里有果园，每年春夏杏子、李子、苹果熟了的时候。我们这些经常在一起的小伙伴就会想法子溜进去，以解口腹之馋。可果园四周都被种上沙枣树，几十年下来盘根错节，其间还长着芦苇、牛奶葛、骆驼刺等杂草。以至于果园一圈密不透风，即使有“前辈”偷果子而打的洞也早已被果园主人重新用沙枣树枝封起来。沙枣树上的那一根根硬刺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为了能早日实施计划我们可谓是绞尽脑汁。就在大家商量着怎样进去，也许是“急中生智”吧，有人提出用水桶，自己比划着用头顶着水桶往里钻。沉默少许，一拍即合。为此还选了一个刮大风的天气，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就聚集在一个沙枣树枝不是太密的“薄弱区”。由于我瘦，所以打头阵的就是我了。我把头伸进水桶里，身体趴着，一点点的往里面“拱”，后面的“助手”帮着推，就这样大概将近半个多小时，“通道”终于打通。可想而知后面的情形……
只是最终我们还是被巡查的职工发现了，在成功脱险后，那只水桶却留在了果园里。而最后“此案的破获”也“得益”于这只水桶……
而前文说到沙枣树的“刺”有“”毒，就不得不提一下上小学的时候的“恶作剧”，那时年少无知，和同学闹别扭了就去沙枣树上拔上几根刺，然后放在她的座位上。可想而知有多惨！其结果就是听见一声“惨叫”，但是这个“恶作剧”并没有到此结束。几天后，被扎的那位同学的臀部肌肉感染了。还好，因为都是一个连队的，妈妈专门买上罐头和点心也去看那位同学，并当面赔了不是而我也因此受了不少责骂。此事在同学开始正常上课后就慢慢的淡忘了。如今，那位同学已经是为人母，为人妻；只是有时同学聚到一起说到这事，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怨恨”了…
随着沙枣花开，我也开始喜欢语文课了。
小学那几年，我之所以喜欢语文课。是因为每周老师都会带着我们用一节课的时间去学校附近林带里读书、朗诵。当坐在沙枣树下，香气怡人，朗朗的读书声中表现出对学习的认真。那也是我学生生涯中对学习生活没有反感、抵触的一段日子。现在想来，依然是那么的美好和怀念。
（六）
在经历二十多天的花期后，七月初就可以看见那串串黄花下的青青果实——沙枣。而沙枣的成熟却要等到十月了。
随着西风四起，天气慢慢转凉，叶黄草衰，秋天到了。
而此刻，往沙枣树上看，就可以看见一串串像葡萄一样的沙枣。据《新疆中草药手册》："沙枣：强壮，镇静，固精，健胃，止泻，调经，利尿。治胃痛，腹泻，身体虚弱，肺热咳嗽。”因此即便现在许多维吾尔族群众家里小孩出现跑肚拉稀这样的病症，就会吃沙枣来治疗，而且效果很不错。
沙枣不大，如小拇指头那么大，颜色或红或白或棕色，有些沙枣白色上带着红点。口味也是多种多样，有的甜，有的甜中带涩，有的仅略带些甜味等等。
剥开沙枣，里面如淀粉样的果肉。熟悉沙枣的都知道，被霜打过的沙枣最好吃，甜！因此每年霜降已过，奶奶就会领着我们兄弟俩去打沙枣。
记得有一年大雪后，奶奶领着我去打沙枣。到了林带，四下瞅瞅，看看哪棵树的沙枣好；其实选沙枣的标准就是大小、甜涩。选好之后，先把树下面的雪和枯草打扫干净，铺上一张大的塑料布。然后奶奶用一根长杆子敲打树枝，沙枣应声掉落下来。我蹲在地上开始捡拾落在塑料布外的沙枣。有时奶奶气喘吁吁的时候，我会接过杆子继续敲打树枝。那天，打下的沙枣可大了，不一会就将近半尿素袋子。就在换棵树继续打沙枣时，我脚下一滑，手里的杆子一下子就没了方向，在我倒下的一刹那，我听见奶奶“哎呦”了一声，等我爬起来，就看见奶奶已经手捂着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赶紧跑过去，就看见血从奶奶的额头上，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我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带着哭腔大喊：奶奶怎么了？奶奶坐在地上缓了许久才对我说：没事，去收拾一下袋子，今天就到这我们回家。我还是愣愣的站着看着奶奶把手在雪里擦擦，然后小心的把脸上的血用手绢搽干净。等奶奶搽干净脸上的血，再次催促我，我才小心翼翼的把大半袋沙枣收拾好。忍不住还是一再的问奶奶还疼吗？奶奶说，没啥，走。随后和奶奶一起抬着沙枣往家走……
后来我知道，奶奶一到家就被妈妈送到卫生所，额头上缝了四针，过了半月后才算长好。
一般在十月底，十一月初家里都会去打一些沙枣。这些沙枣不光是人吃，大部分都拿来喂猪。那时政策慢慢好了，家里每年都会养上一头猪，一来到年底可以卖点钱贴补家用，二来也为过年做准备。而沙枣摻着包谷面就成为它的免费食物。
打回来的沙枣大部分都会喂猪。而那些又甜又大的沙枣则会被奶奶用来做沙枣馒头。沙枣馒头的做法和普通馒头的程序几乎一样，只是在面发好之后，将沙枣混合进去，然后揉制成一个个的馒头。奶奶手巧，会隔三差五的做沙枣馒头，那个香呀，至今回味！细想起来，已经有二三十年没吃过沙枣馒头了。
（七）
我生长在兵团，小小的一块绿洲是我的家园，陪我长大的是戈壁、碱滩还有那五月飘香的沙枣树。时光荏苒，时光如梭，转眼间我已步入中年，岁月的流逝带走了许多关于兵团往事的故事。可是对于沙枣树的记忆，关于沙枣树的每个故事，依然记忆清晰。望着他们，他们没有如梅兰竹菊让文人墨客百般垂青，更没有任何华丽唯美的篇章来颂扬。我想这是一种遗憾，但当我远望那些孤独的沙枣树或者靠近它们的时候，对于我来说沙枣树带给我的也许不仅仅是一种植物本身所独有的特点，更多的则是一种沧桑和经历……
时代不一样了，但是现在的连队依然到处可以看见沙枣树，依然在每年的五、六月可以闻到这醇香……
但是每每看见沙枣树，从上到下，看着苍老的树皮，看着树枝上那一个个尖锐如针的刺，我总是在想，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生长起来不容易呀。面临着缺水、高温，从纤纤嫩苗长成硕果累累的大树，是怎样的一种的力量促使沙枣树在这戈壁、碱滩上这样生长？
许多人都说军垦人有着沙枣树的精神。这种精神就是：质朴、顽强。
对于老一辈拓荒者，他们为了新疆的美丽明天，奉献出一生的心血。作为军垦二代的我，深有感触；那些经历过建设新疆的人们如今都已垂垂暮年，有好些都是多种疾病缠身；就拿父亲这一辈的人来说，每年都会有刚退休没几年就因为疾病撒手人寰。
而他们就是这样为了兵团、为了新疆的美好明天一直在奉献，一直在付出。没有他们，哪有现在这片片绿洲，哪有现在这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团场。军垦人常说：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太恰当了，如今在团场的大街小巷里，那些带着红袖标的老人都是在义务为了团场的安定团结在做最后的奉献。
没有沙枣树的精神，我想如今的新疆不会是现在这样美丽、这样繁荣。一代又一代的军垦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而那些儿时细小的沙枣树都已长成了满树飘香的大树。它们见证了新疆的巨变，也见证了老一辈军垦人的精神！
这沙枣树不正是一代代军垦人吃苦耐劳、无私奉献、屯垦戍边的真实写照吗？
（八）
今天回来了，又闻到了这馥郁的花香，顺着花香便打开了那些并不久远的记忆：想着曾经的那些花儿，看着曾经的自己，看着曾经的画面……
而那插在矿泉水瓶里的小黄花，各个尽情的绽放着、笑着，仿佛妈妈温馨笑脸……
（5795字）
2019.5.29 22:25修改於新疆.庫爾勒.水墨
江山文学网【心灵之约】刘柳琴评：作者用细腻的笔墨，描述了新疆的独特植物---沙枣花的独特景观。回到父母家中，闻到了久违的沙枣花香味，循着沙枣花的花香，开始了对沙枣花的描述，关于沙枣花的树植物生长特点，在新疆广褒大地的生长范围，沙枣花中的关于香妃的故事，沙枣花树木的坚韧性，接着，串联起童年里的一段段回忆，沙枣树带来的童年故事和乐趣，由沙枣树上的刺引发的“恶作剧”，少年时代对沙枣树花香的情怀，最后谈到了沙枣树的精神：质朴、坚强。用沙枣树的精神，寓意新疆兵团的老一辈拓荒者，写出了文章的精彩所在：沙枣树正是一代代军垦人吃苦耐劳、无私奉献、屯垦戍边的真实写照。散文笔墨细腻精工，脉络清晰，内含丰富，借物寓人，感怀岁月，抒发情愫，故事生动有趣，情节感人，读来深入人心，感人肺腑！欣赏，问候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