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挺喜欢“年关”这个词。365天是一年,第365天是年关。过年,过年,每过一年,就好像过了一关。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成功闯过旧年种种不堪的侥幸,又带着一点儿把这一年过好了的自豪以及对新一年的满满斗志。
每到年关,都好像是对上一年过年时节的又一次重演,又好像年年不同。
“烧经”,似乎是只流传在家乡的一种说法,其实就是祭祖,是大年三十头一件的大事。
古朴沉重的四方桌被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珍馐上桌,三面围椅,靠近大门的一面点红烛,置香炉。通常是由家中的最长辈先恭恭敬敬地敬上三只细香,然后人们依辈分一一磕过头去,最后点燃一年份的纸钱、元宝,期盼着彼世的祖先同现世的子孙一样衣食无忧。
按礼数,烧经时大门不能关上,寒风就常常肆无忌惮地涌进屋内,呼啦一下,拖拽桌上的烛火。烛火在一瞬间被打击得倾倒,却总在快要熄灭的一刹那回旋转身,重新挺立,堂堂正正地燃烧。
烛火下的顶梁,此刻跪在垫子上,双眼紧闭,喃喃自语着的嘴唇冥冥之中是在跟祖先对话,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撒娇,把这一年无法示人的辛酸孤苦一股脑地倾诉。似乎还能感受到已然逝去的手掌的余温,还有那个苍老而坚定的声音,打破阴阳两隔的界限,重复当年的温情。每每这时,我都在略微茫然的心态中生出一种感动,祖辈们的脸我早已经没了印象,但在红色烛光的引领下,无论离开人间多久的灵魂都有故地重游的机会,看看前世牵挂的人们是否相互扶持,未曾遗忘。
与深沉的思念相对应,烟花和鞭炮。一个是美,一个是乐呵。
但凡是个春节,总是要被几串鞭炮炸过,才能把年味儿从冬眠的洞里给炸出来。鞭炮,由它极具爆发力的声响和瞬间性的视觉冲击独生一种老少皆宜的惊心动魄的魅力,决绝,但不悲壮。总是有逞强的男孩子弓着步子,猫着腰,围着地上红色的一串,左转一个圈右转一个圈,几番试探才终于下定决心,腾出一只手堵住耳朵,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点燃的火柴送到引线边上。“你倒是快点儿啊”一旁的孩子们在就已经等得不耐烦。直到那引线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滋滋滋地闪起火花,负责点火的男生一溜儿甩着鼻涕逃回来,其余的孩子们用手紧紧捂住耳朵却把一双装不下好奇的眼睛瞪得滚圆。噼里啪啦,一长串的炮仗一旦被点燃就是一场欢愉的盛宴。绵延不断的嬉笑声中,鞭炮在地面上一边炸裂一边扭动,观客们的心情就随着它一会儿荡到这边,一会儿又飞去那边。总之,硝烟散尽,心跳不停,笑声未断。
而烟花就不同了。大凡带了个花字的,人们就能自动过滤掉其中激烈有风险的一部分,剩下的,只能是充满温馨的美丽。其实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放烟花的习惯了,但因为是这样我常常坐在前场上,看不近不远处别人家的夜空闪烁着奇异的花火。即使没有身临其境,烟花依然不加保留的美丽着。在这样沉寂的远空,嘭,咻,一串流火急不可耐地冲出视野,在你的视野里逃逸之后,忽的炸裂,再不疾不徐地,等待每一瓣火光都燃烧,都升腾,都寂寞,承接着一个又一个精彩。其实在遥远的视角里,烟花是很美的,离开了那个最疯狂最璀璨的角度,烟火在独自的优雅之中有一种与观客心心相印的共鸣。我看着她在远天独舞,竟油然一种不必挽留的难得心境。
写到这里,依然没有什么新意,依然只是那个温馨有余的年关。
回头想来,年关,是一个热闹的印象,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盼头,是一个让你回头是永远热泪盈眶的家乡。
年味儿真的淡了吗?没有。年,从未老去。默然重复的,是习俗,愈演愈烈的,是归来时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