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在这个周末死去(短篇版)2

2018-12-01  本文已影响79人  琪官Kafka

空气里有人开始说话。

“你就是得在这个周末结束的时候死去。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一方面理由太过于复杂,另一方面我想解释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要做的就是接受这个现实,算好自己剩下来的时间,一秒都不能含糊,想好自己在临死之前还有哪些事要做,还有哪些人要见——我说梵恩你最好拿张纸列出来,不然很可能会落下一两件事,少见了一两个人。别等到临死前再想起来哭喊着再给你一点时间,死亡是不会等你的。一秒,不,半秒半毫都不会等你。至于你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死在哪里,目前我也不知道,我也擦亮了眼睛等着看呢。”

梵恩果真鬼使神差地撕下来一张便利贴,打开钢笔笔帽,列起了“1、2、3、4……”来。可等序号写好了,梵恩又不知道该怎么写要做的事、要见的人了。他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太多,卫生间里灯泡早就要换了,一直说要买套像样的西装来着,头发也该理理了,一直想养条狗却一直都说再等等再等等……他也有好多人要见上一面,活了二十八年,遇人无数,有过交集、留下印象的也不计其数。爱过的、恨过的、爱着的、恨着的、总是说“等有空一定要好好聚一聚”的。以前总以为时间还多的是,日子过得就像是在不透明的罐子里抓糖果,总以为糖果还很多,殊不知在某一天就突然抓了个空,给你来个措手不及。

梵恩把便利贴揉成了一团,砸进了垃圾娄,整个身子陷进座椅里,双手支在后脑勺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梵恩知道,要做的事永远都做不完,想见的人永远都见不够,而他现在迫在眉睫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中午等田经理吃完饭回来,梵恩就递交了辞呈。

刚一屁股坐下来的田经理看到了梵恩手里的辞呈,愣是半天没合的上嘴。在他眼里,梵恩是那种最好管理的员工,安排的任务从来都是按时按质地完成,也从未抱怨工资太少,与同事相处融洽,为人和善。

其实梵恩对这份工作并无大爱,只是混口饭吃而已。二十二岁那年从大学毕业,梵恩为了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北漂了两年,无果,实在是捉衣见肘的时候便折回了大学时期生活了四年的城市,胡乱找了家房地产公司面了试,没想到一面就面上了,也就打算暂时先在这做着,找到更合适的工作再换。可梵恩向来就是个恋旧的人,这么一做就是四年。一步步从一个跑腿的也升到了组长的职位。梵恩并不是爱上了这份枯燥乏味的工作,只是习惯了这样规律的生活。

田经理舔了舔干裂的上唇,支吾道:“梵……梵恩你这好好的怎么想到辞职了?是嫌工资太少了还是和谁闹了矛盾了?你要是……要是觉得工资少,我可以……”

梵恩打断了田经理的话,说道:“田经理,谢谢您的好意。我辞职并不是嫌工资少,也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处于个人意愿。这也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至于辞职的原因我说出来您也不会相信——连我自己也很难相信我会因为这么离谱的理由辞职。总之,我现在有比工作还要重要的事情去做,还有一些想见的人没有见到,而且必须是现在就去做,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说了这么多,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昨晚还在纠结于怎么提高业绩的一个人,第二天不声不响地就辞职了。我知道这肯定会给公司带来诸多不便,但我除了抱歉也无能为力,有些力量我们真的无法抗拒。这么多年也多谢田经理的栽培和照顾。希望有机会——我是说如果我得到的消息完全是我臆想出来的话,可以跟您好好地喝上一杯,郑重地跟您道个歉。”

田经理听得云里雾里的,迟疑地接过梵恩手中的辞呈,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梵恩对着他挤出了一撇抱歉而又无奈的苦笑,深深地鞠了个躬,退出了经理办公室。田经理仍像雕塑一样惊讶地举着辞呈看着梵恩关上了门。

走出经理办公室,梵恩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走到座位前,开始收拾起东西来。满桌子林林总总的物事:杯子、电话、计算器、文件夹……原本都是些生活工作的必需品,现在居然也成了无需再牵挂的身外之物。没有了这些,照样可以活完剩下的两天。梵恩顿时觉得没有整理的必要了,他只拿了自己当年用第一笔工资买的派克钢笔,钱包,外套,完全是下楼去买杯咖啡的阵势。所以当梵恩推开公司的大门回过头来对着忙碌着的同事们默默注视着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在那跟同事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小温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争论着什么。

这样平淡的生活真好,梵恩心想,然后撒开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初秋午后的街头,道路两旁绵延而去的法国梧桐郁郁葱葱,是升腾着的两列青烟。刺眼阳光是夏日之后失宠了的妃子射出来的毒辣目光。商家们都坐在店面里打着瞌睡。一群群欢笑着的行人与梵恩擦肩而过,没有人会察觉到这会是个垂死之人。

梵恩在一张有树荫的长凳上坐下,掏出手机开始翻阅起通讯录来。梵恩一列拉下去,每个人的面孔都随着通讯录里的名字在梵恩脑海里飞逝而过。

名字真是个好东西,梵恩心想,条形码一样,一眼扫过去脑海里就“嘀”的一下显示出某人的脸。好像有谁在每个人脸上贴了一个写有名字的便利贴一样,一边还装模作样地说着:“好吧,你姑且就先叫这个名字吧,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也实在没办法,这世上有那么多需要名字的人,我也没办法让每个人都满意,你说是不?从此以后,你就是这个名字,这名字就是你。”

梵恩一直把通讯录拉到了底,都没能按下一次拨号键。父母前几日跟着旅游团出国旅游去了,一时也无法联系上;大学期间要好的朋友都散落在各个城市的高楼褶皱里忙着各自的生活;同事除了平时工作上的事私下基本没什么的交集;虹现在应该在陪儿子雪生午睡——其他再无谁可联系。况且打了还能说些什么,告诉谁谁也不会信的事还是压根提都不要提的好。就这样静静地享受秋日午后的悠闲也不失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么些年一直都在忙,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戴各种面具、学习各种生存技能。都已经想不起上一次这么漫无目的地坐在街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梵恩迟疑了片刻,将通讯里的所有联系人一删而尽。

其他人都已无所谓,死之前,梵恩还得见一个人。

梵恩拦了一辆出租车,向着生活了四年的大学校园驶去。梵恩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呼啸而去,就像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这座生活了七八年的城市,梵恩与它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梵恩知道它该在什么时间段阴雨绵绵无终日,该在什么时候酷暑难耐。而它似乎也在用它的沉默在包容着梵恩的一切——他曾经肆无忌惮的青春,他曾经信誓旦旦的雄心,他的开心,他的不满,所有的一切,它都给予了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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