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抵不过油条豆浆
给大家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男孩，叫元家仪。
家仪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
女孩的名字用家仪的口音读出来，听起来像fifi。
1
fifi十八岁上大学那年，家仪刚从那所大学毕业。
一双手推开寝室门，一双手接过工作合同，两个不同领域的新玩家，都对眼前的新生活怀有无限热情。
两座城市离的不远，可他们仍然很少见面。
在每晚必煲的电话粥中，家仪知道，fifi进了学生会还加入了摄影社团、动漫社团。课余生活丰富多彩，每天辗转于各个组织，忙的不亦乐乎。
彼时的家仪，在上海的一家小公司里做着初中生都能做的工作，拿着少的可怜的工资，时时刻刻得揣测同事的心事、看老板的眼色。
他告诉fifi，大学里的一切都是泡影，不要刻意发展所谓的人际关系，要好好学习，努力提升自己。自己好才是真的好。
fifi说，哎呀，你怎么刚毕业就变得这么俗啊。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在该体验象牙塔纯真的年纪，干嘛要早早的看透一切呢。
好吧。一般情况下，不会超过三个回合，家仪就会完全信服fifi说的话。
fifi最喜欢集各路狗血剧之大成，对着手机声情并茂的喊：欧巴~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要为这点小事吵架。我不管我不管，我是你的山川，你的河流，是天边飘过的一片云，投在了你的心间~
然后家仪就笑了。
2
fifi十九岁的生日，是在家仪的出租屋里过的。那是fifi第一次去到家仪的出租屋，家仪提前请了一天假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整个屋子和他，都在迎接fifi的到来。
许愿时分，微弱的烛火，映出fifi美丽娇柔的脸庞，家仪情不自禁吻了fifi。
话尽巴山夜雨时，与子共剪西窗烛。那个晚上，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了一点。
望着怀里小猫一样的fifi，家仪发誓要给这个香软可爱的女孩，一个看得到的幸福的未来。
家仪在认识fifi之前没有谈过恋爱，他觉得爱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在一起（打电话也算）和每个月工资的50%。
3
几个年长的同事午休聊天时，问家仪，小元侬有女朋友伐？
家仪颇得意地把夹在手机壳背里的fifi拿出来，跟他们分享他和fifi的故事。
很幸运毕业之际遇到她，也很感谢……
哦哟！这种恋爱随便谈谈就好啦，不能太当真的啦，你工作了她才刚上大学，你又不是富二代的啦。你每个月要给她零花钱的吧，自己要吃喝拉撒的吧，家里父母要给的伐？哦哟，现在年轻人生活压力大的勒，买房买车都要花钱的啦，要找个人跟你一起承担的呀。
是的呀，而且现在女大学生哪有那么单纯的啊。现在图你一时快乐，能给她买零食买衣服的，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把你跟多少人比较的啦。以后你要是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就被甩一边去啦。现在女孩子现实的勒……
家仪不听，同事们都是俗世里浸染了半辈子的俗人，他们早已不纯净的心又怎么理解他跟fifi的爱情。
4
fifi最近特别忙。基本上家仪给fifi打电话都不会及时接通，自然挂断后许久来条短信：有事在忙。还有好几次，电话接通后没人说话，只有一阵嘈杂声，能明显感觉到是手机换手的动静，然后就被匆忙挂断。
有天晚上，大约十一点的样子，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刷手机的家仪突然接到fifi的来电。
“哥哥，我好累啊。”
“怎么了？你在哪？是走路的声音么？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哥哥，我突然觉得生活好艰难啊。”
“你在哪？”
“哥哥，你每个月再多给我打些钱吧，我们……”
“于fifi！”家仪怒了
“你知不知道我每个月领完工资，交完房租水电费，基本上都给你了！工作这么久，我就跟同事出去聚过一次餐。我也是拿工资的人了，从没给家里打过钱不说，还时常让我妈从老家给我寄东西。于fifi你一个大学生，拿着爸妈给的生活费又拿着我一半的工资，还不够你花的？你每天究竟在干些什么？”
“不是的哥哥，我……”
家仪把电话挂断了。
5
两周年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家仪跟fifi已经冷战很久了。
家仪越来越觉得自己无力负担另一个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家仪发现，他跟fifi的思想观念相差太大。进入社会两年，他已经尝遍人情冷暖，看遍人心险恶。生活、工作中大多事，力求只做好自己的部分，不愿多一丝外事沾身。
fifi不是。她热情好动，积极投身于各种团体活动，喜欢体验新鲜事物结识新的朋友。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什么事情都要掺和进去往自己身上揽。
家仪能理解fifi。fifi出身书香门第，又是独女，自小就独享来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整个大家庭全部的爱。学习成绩优异，从幼儿园到高中，一路极为顺利的最后考上这所大学。生的又玲珑可爱，处处洋溢着少女的活力。
围绕在她周围的人也多是跟她一样的。没有感受过半点世间疾苦，想当然的以为社会处处是和平与爱。
他们不一样。
“fifi，我们……”
fifi一落座就抓起桌上的冰柠檬水，大口喝起来。她胡乱的擦擦脸上汗水，气喘吁吁地说：
“哥哥我有个事要跟你说，但不是现在，你再等我半年。”
餐厅里恰到好处地响起了周杰伦的《告白气球》，那是家仪跟fifi最喜欢听的歌。
亲爱的 爱上你 从那天起
甜蜜的很轻易 亲爱的 别任性 你的眼睛 在说我愿意……
“好”
家仪编辑了一条短信：再给我半年时间。
不孝子。
6
“于fifi，我们分手吧。”
半年，什么也没有改变。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就是个死扣，不是时间能解开的。
一月的上海真冷啊，冷的人眼泪都流不出来。
在不供暖的南方，空调是个奢侈品，反正家仪是用不起的。他只能把暖扇拉近床边一点，灌满暖水袋。
拉窗帘的时候，家仪看了一眼窗外，霓虹闪烁，车流不息。家仪觉得自己渺小的连情绪都没有。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那会已经是夜里两点了。
是fifi。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身上的雪都已经凝固，脸色冻的发青，嘴唇也乌紫乌紫的。
睫毛忽闪间有透明的液体流下来，大约是融化了的冰渣吧。
“为什么分手？”
家仪不语
“我问你为什么分手？！”fifi捶打家仪的上臂。
“说话啊！为什么要分手？！！”
“进来吧，外面冷。”
“我问你为什么分手？！！”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进去！”
“怕不能给你一个幸福的未来”
“什么是幸福的未来？房子跟车子么？我……”
“于fifi，请你不要再说你那套不切实际的理论了！没钱的日子你过过么？你自己每个月花多少钱你心里没数么？现在是有你父母在后面托着我才能满足的了你，以后呢？还有你自己，你挣过一分钱么？你知不知道花钱容易挣钱难？！你知不知道这社会……”
“啊！”fifi咆哮
“我知道！我知道花钱容易挣钱难！我也知道这社会有多现实！我也在兼职做家教，我一直不说是不想我们一直谈论这些狼狈心酸的话题！我不想你觉得委屈我了！我也是个成年人，该懂的我都懂，我怎么可能对现实问题视而不见。可是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真当我人小不懂事啊？！”
“你每个月打给我的钱，我都把它存起来了，加上我这一年兼职赚的钱，一共12万多，都在这卡里了，我还想一直存下去，等毕业我们就能付个首付呢。还有，我写了一本书，快要出版了，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让你好好夸夸我，怕是来不及了。这是打印出来的稿件，主角原型是你。”
fifi把稿件和卡塞到家仪怀里，转头跑下楼。
透过玻璃，家仪哥看到一只红色的蝴蝶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翩然起舞。
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舞一道红色的弧线。
我至少应该抱抱她的。家仪想。
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足行处。
望着那些脚印由深及浅到没有一点痕迹，家仪才收回视线。
7
佛家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憎会与、爱别离、五阴炙盛和求而不得。家仪28岁那年把这八苦集齐了，打了个通关，换得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遗憾的是，食道癌晚期的父亲只看到了娶回家的妻子，终是没能抱上心心念念的大孙子。
2018年除夕，家仪跟家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有个不识趣的人问他：没娶到心爱的人，你后悔么？
家仪说，不后悔。
只是，偶尔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心头悸动，电光火石间会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爱过一个女孩也被一个女孩真诚的爱过。
那时候，我还没有便便啤酒肚和蒙尘的眼睛。在她落在纸上的文字里，我还是一个不畏世俗流言，为爱披荆斩棘的此间少年。
后
其实不是这样的。
春晚刚好放到音乐魔术节目《告白气球》，前奏响起的同一时间，宝宝哭了，老婆喊家仪去冲奶。
家仪起身的时候没有丝毫晃神。
他冲奶时，脑子里想的是，水烫不烫、凉不凉，孩子怎么才能哄好不哭，明早该给外甥女多少压岁钱合适，年后还有几家要请客随份子。
那存满过往回忆的音乐旋律最终被冲碎在奶瓶的摇晃声里。
亲爱的，哪有那么多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纸短情长不抵油条豆浆。
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