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印象

2018-12-07 本文已影响0人大尾巴狗

老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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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金秋十月的一个周六，我和老伴到城头山去玩，宽大的正门上方，“城头山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十一个鲜红的大字，迎面向我扑来，大字右边，有竖写的落款“老井”，晴空之下，以蓝天白云为背景，这一行字显得异常醒目，摄人心魄。

我告诉老伴，这是我的老师老井写的，语气里颇有些自豪。听了我的话，老伴认真地打量了一遍，说字不怎么好看嘛。面对一个基本没有书法素养的人，我能说些什么呢？我说这排字融合了除草书外所有书体的元素，雄浑深沉，气息高古，她听得懂么？我耐着性子给她普及了最基础的书法欣赏知识：这些字，纵横大小向背，错落有致，此呼彼应；每一个字内部，也有疏密聚散。

这排字的好处，我上面的解说尚不能道其万一。我资质驽钝，超出了我欣赏水平的部分我也无法表达出来。在老井的成人班里，我是进境最慢的学员，其他学员如婉玲芳琳已经开始拿省级国家级大奖了。

02
老井办这个成人班时，已经名满天下了，他入展国展的次数，斩获兰亭大奖之类的奖项，各种高大上的头衔和身份，大概需要四张A4的纸才能勉强罗列完。

大凡从事艺术工作的，都愿意扎堆北京，哪怕“北漂”也行，他们看中的无非是首都得天独厚的资源，一夜成名的机会，如此看来，蛰居一偏僻小城的老井，就是一柄深埋地下的宝剑，再厚的土层，也没能遮挡住宝剑冲天的剑气。

我见过有些人，一旦在某个领域有了些名气，口气就大了，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以老井现在的名气，完全有资格端点架子，但老井却偏偏没有架子，朴实得像邻家大哥。

老井中式灰色休闲款式的着装贯穿一年四季，他的平碎发型，明显缺乏设计；面对不熟悉的人，老井不大理络，有些高冷。只有聊起书法时，他才生动起来，镜片后面的眼睛顾盼有神，出语高妙。

开始我以为这个成人班，就是喝喝茶，聊聊天，顺便写写字，谁知老井要收作业了，老井要当面点评了，老井要求学员创作作品了，弄得谁都没有心思聊天喝茶了，倒给老井节省了一笔茶叶的开支。

一次课两个钟头，总是过得特别快。没有固定的教学模式，偶尔上点理论课，更多的时候是学员写，老井巡回指导，话不多，一语中的。学员及时作出调整，少走许多冤枉路。

看老井握笔示范，学员简直是赴一场饕餮盛筵，可以大快朵颐。他边写边说，如何把线条写实，如何有书写意，如何把字写得生动，字的大小粗细呼应摇摆欹侧如何安排，从线条到结字到结体，无不详加讲解。

学员们心旌摇曳，只觉得眼耳手舌心都不够用。一行没写完，一众美女便发出了若干个惊叹；刘勇同学手指在虚空中点点划划，嘴里“啧啧”个没完，听说找刘同学求字的人排了好长的队。

03
身为西泠印社的社员，老井浸淫于篆刻艺术数年。他偶尔会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发到圈里，可惜我于治印一路，完全是门外汉。之前拜读过老井的两篇文章，一是《陈华小语：小议篆刻的“隔”与“不隔”》，一是《含蓄的写意》，读时只觉字字珠玑，句句是金句，令人满口生津，不过对着老井的篆刻作品，我有点“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

最近写过小篆金文之后，似乎开了些窍，再看老井的篆刻作品，果然是气象万千，或古拙朴厚，或奇崛恣肆，或谦和空灵，刀法爽辣，内气鼓荡，法度井然而挥洒自如，出入传统而新意迭出。

读庄子的《庖丁解牛》，我最喜欢的是这一句话：“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庖丁的得意、满足、自我陶醉，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仍然有着惊心动魄的感染力。我不曾见过老井刻印，老井在完成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之后，是否会像庖丁一样“提刀而立”？只是老井的刻刀小了一些，没有宰牛的刀那样有气势。

长期出入于金文小篆等古文字之中，老井整个人也染上了大气古朴之气韵，真的像一眼老井，深邃宁静。他的文字也是一样，古意森森。一次小庹交作业，一口气临完了怀仁集王羲之的圣教序，宣纸展开有数十米长。老井在其所临作品后面的空白处，提笔随手写下洋洋数百字的勖勉评点之语，全以文言写就，才思之敏捷，用语之殷切，令人拍案叫绝。

04
老井的成功，有人看到的是理想和信念，有人看到的是执着和勤奋，我看到的则是纯粹。

活得纯粹，才能不为名所累，不为利所役，才有自由之精神，才能在漫长的岁月里持续不断的汲取发酵和输出。

纯粹，让老井对这个世界时时保持着一种新鲜感。四时代序，阴晴雨雪，光阴流逝，岁月催人，总能引发他的感触；行止坐卧，煮茶品酒，他都能从中玩索出无穷的趣味，他把每一个平凡而简单的日子过得诗意盎然。

老井兴致好的时候，常小酌两杯，他自谦酒量不大，二两即醺醺然了。与酒有关的作品不少，这些作品，见性情，得风骨，蕴藉天真，洒脱可爱。

小酒微酌，应该是老井最惬意的状态。他有件叫《卧游》的作品，括号里有一行小字：宅家卧游，小酒微酌，制小印。他有好些作品都是在这种状态下制出来的，如《佛说人生四大富足》，就是雪后初霁，“窝在家，赏雪，小酒，还刻了些印。”

独饮的好处是酒量可控，放杯即可创作。好友相聚，就不好说了，加上老井又是个性情中人，失控之事也是有的。酒醒之后，难免自怨自责自省。《又过二两》的作品，下面有这样一段小记，读之令人莞尔：“余不善饮，略有好之，然二两即醉，以为平生憾事。时有朗月良夜，三五友聚，推杯换盏，物我两忘。感韶华偷换，少年易老，却又生豪气，尽杯乃欢。醉复醒，叹曰：又过二两矣。”

如果说《又过二两》是一声叹息，那么下面的一段文字当是“多么痛的领悟”：“近日与友聚饮较频，或因盛情难却，或是因事偶遇。虽因酒量小，未敢豪饮，然声高话密，情绪高亢之态频现，尽欢而散，归家极见疲态，今晚尤甚，酒虽好，近期可止矣。”尽管“人倦而不能寐”，作者心心念念的却是“作此喟叹为记，明日或可制得一佳印”。

试问当今书坛，如老井这般纯粹者，能得几人？老井者，陈华也。

陈华书法工作室一期班学员段家庆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