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之前(草稿)
臆想和现实终究有很大的差异,从有意通过各种途径想要联系到金师傅,因了他不怎么会操作微信,和我的繁忙等,直到昨天才终于定下来去拜访他。
金师傅是可庄现今唯一还开着店铺的桶匠,其实就算上推至三十多年前,可庄也就有两家桶铺而已,(另一家店主陆金涛)那时,我根本就没想到几十年后,这个行当也濒危到如此地步。
我对这场会面充满了期待,甚至大致地估算着成果,可惜我不是记者,不然我会规划好这次“采访”的题纲以及各种问题,包括他几岁做学徒学了几年制桶的工艺等等,为了让这“约会”显得更庄重些,我还特意提早回到可庄,到理发店整理了一下妆容。
理发师傅和我有几十年交情,因为他有四十年的“剃龄”,所以他叫李四。理完发,微信金师傅,得知他六点才能到店里,原因很简单,箍桶不是他主业了,他早就改行做隔热材料的活,很忙,但还保留着桶铺,接几单偶尔“撞”过来的生意。
李四陪我步行到可庄老街,可庄也算是个神奇的小镇,90年代整修扩建后三十年来几乎没什么变化,房子陈旧到有些落寞的程度。老街狭窄,用水泥砖铺就,我提出了我的第一个疑问,以前的这条街道是用什么铺就的?不曾想把李四也问住了,和我一样无法确认,也许是青砖吧?!他惴惴着的回答没有半分把握。
老街临河而筑,对于老街李四明显要比我熟悉多了,哪家是曾经的邮电局,哪家药店哪家五金店哪家花边店,破布站(收垃圾)裁缝店供销社茶馆……经他一点拔,我基本都能想起曾经这些店的模样甚至里面的摆设。短短一条街,盛载着的旧时光,犹如缭草的字迹,勉强辨认出些许端倪,包括他的理发店地址以及金师傅桶铺的位置。
如今的桶铺在西街尾,靠近石洞港,旧时这里还有个轮船码头,在没筑公路时,可以坐船抵达颜市城里。店面低矮而窄小,我知道,如今的手工制桶生意实在无法承担过高的房租了。
终于等到金师傅的到来,他明显有点匆忙,跨下小毛驴,头盔都没脱,就取出钥匙开门,店里光线极暗,没有开关,他摸索着找到插头,将电灯的电源通上,灯的光亮依旧掩饰不了店内陈旧阴暗的基调,而我第一注目的是挂在石灰墙上的一排工具。
我压下内心饥渴的好奇心,尽量装出些漫不经心,对着那些工具拍照,金师傅说,来老街的游客有很多到他店里拍照的,他都不让拍。
我着意地观察了下他的面容,大致还是以前的模样,无非是岁月留下的些许痕迹,还有肤色黑了许多,要知道我对他的以前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肤色白净着,他没阻止我拍照,暗示着我和他的关系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样说的话,我更应该叫他张三,而不是客套的金师傅。
昨天说好的,他还有点小活,做好了才能一起吃饭,所谓的小活,是为一只很袖珍的马桶换拎桶的提档。
蹲在那宽大倾斜的“作凳”旁,我有了特权,放肆地拍照。马桶很陈旧,目测至少有五十年历史,提档和桶身的连接处已腐朽,张三用木枕将洞塞紧,再用老式常绳的工具在旧洞旁钻孔,然后插入特制的铆钉。张三说,现在这种铆钉很难觅得,因为用的少,又赚不到什么钱,再往后,怕是买不到了。
换这么两只铆钉,收价25元,说贵不贵,说便宜又似乎不便宜,据我猜测,25元应该可以买到一只质量尚可的塑料马桶了吧?而总是有个别上了年纪的人不舍得丢弃一只陈旧的破马桶,里面,更多的或许是怀旧的成份吧?
张三始终没停下手中的“小活”,我作为旁观者,免不了想起曾经我和他的相识。
我和他相识太过平常,我在可庄找到了一个下围棋的对手李四,要知道当时下围棋很小众,我与李四的会面很不容易,而张三的旧店铺和李四的理发店不远,可庄就那么几家店,当然很容易就热络了。
人骨子里有一种很奇怪的评估功能:觉得自己很能,因而低看对方;又或者觉得对方很能而低看了自己,却很难做到平视。当时我自我感觉甚是良好,表面上客气着,心底里是看不上张三的技术的,不就是乡下一个再普道不过的手艺人吗?
于是对于张三的唯一印象是肤色很白,说话声音低却尖细,有点腼腆。
没想到手艺人这行当,越走越窄,我因了各种原因四处奔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可庄。
然后可庄又新建了两条宽阔的新街,影院商场超市……李四的理发店也搬出了老旧的西街,只是桶铺因生意的渐稀,始终跳不出局促阴暗的“传统”。
张三的绳钻用的极其顺手,三两下就钻穿了厚厚的马桶壁,将铁铆钉掰开、顶端弯曲约90度角,小榔头轻轻敲几下,铆钉便几乎和马桶合而为一,服贴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