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故乡,慢慢变成“他乡”
今年春节,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肺炎疫情,不少人被困在老家无法返城。诚然,这给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一些不便,可是我多希望大家珍惜这一次久留老家的机会,好好看一看自己日渐陌生的故乡。
01 何为故乡
故乡的“故”,在辞典里的释义是“原来的;从前的;旧的”。故乡总是与我们生命中过去的岁月相联系,它是一个我们成长、生活的场域,盛满了日常的喜怒哀乐和细枝末节。
它是一个我们无比熟悉而最终成为“从前”的地方,它是老的,旧的,有着夕阳的底色,经过无数次的回忆后终于成为我们脑海中一个怀旧的意象——一想到故乡,我们便要想到天边的云和辽阔的原野,而不是水泥高楼和五彩霓虹。
故乡的存在,是以我们所在的他乡为参照物的。在当今中国,尽管城市化运动已使数量庞大的人群进入城市工作、在城市安家、成为“城市人”,但这其中有许多人的“根”依旧在农村。
也因此,每年春节,中国大地上便要上演“春运”这一热闹非凡、世界罕见的交通运输奇观。千条万条道路纵横,千里万里归心如箭,飞机上、火车上,大巴车、小轿车、公交车、三轮车、摩托车上,坐着的、躺着的、站着的人,都怀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回家。即使回一趟家要用遍所有的交通工具,也不会改变我们回家的心。
02 我们眼中的故乡——难以重返的“故乡”
就这样,长年在外求学或谋生的人,一口气扑进了乡村的尘土味里。我们打量着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内心百感交集。
前几年,每到春节网络上便会流行各种各样的返乡日记,一些人以文字记录他们在乡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其中有的文章甚至在春节期间一度成为全国热议的话题。
比如说,2015年春节上海大学博士王磊光的《一位博士生的返乡笔记:近年情更怯,春节回家看什么》,2016年春节学者黄灯的《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更早的还有上海大学学者王晓明的《L县见闻》(2004年)。
这些作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文化研究者,更重要的,他们都是从乡村走出去然后重新回过头来打量乡村的知识分子。
很自然地,这让我想到了鲁迅。“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这是鲁迅笔下的“故乡”。
萧索、悲凉、破败、闭塞、愚昧,这些词语今天已经成了乡村的代名词,乡村的形象在鲁迅那个时代的乡土文学中就已定格了。时至今日,不论学者们怎样试图摒弃已有的知识、经历和背景所带来的先验性认识,怎样努力放低姿态、以乡村之子的身份“重返”乡村,他们都无法摆脱鲁迅那样的启蒙知识分子式的眼光,在他们对乡村居高临下的审视中,甚至是在他们对乡村、对农民的深切悲悯中,乡村离他们“已经非常遥远了”。
审视或悲悯,那不是一个真正的乡村赤子对待故土的情感和态度,顶多是一个对乡村旧情难断的游子的情感和态度。当然,审视和悲悯是有价值的,它意味着对乡村的困境的思考和对出路的探寻。
《中国在梁庄》封面2016年冬天,我读了学者梁鸿的《中国在梁庄》,她笔下的乡村图景让我感到震惊,震惊之外更多的是熟悉感。在我的家乡,我从小生活的村庄里,尽管没有类似于书中的留守儿童溺水而死、爷爷奶奶双双服毒自杀的悲剧,没有本地工厂对生存环境造成的极大恶化,没有一所书声琅琅的小学变成臭气哄哄的养猪场,但书中弥漫的那种荒凉、寂静的气息却是那么的熟悉。
除了过年,我曾在清明节、中秋节或是暑假回家待过短暂的几日,小路边、田野里、山坡上,丰茂的草木昭示着它们那旺盛的生命力。对比之下更显得村庄的冷清,许多户人家大门紧闭,窗台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除了少部分常住在家中的人,多数人都外出打工了。因此,村庄空荡荡的,很久才能看见一个人。春节就成了村庄一年一度的盛况,只有这个时候,冷清了整整一年的村庄才能显现出一些热闹的景象来。
因为读书的原因,长大后的我待在家里的时间缩短了很多,高中时一个月回一次家,大学阶段一年回两到三次家,在家的时光总是匆匆结束。
每次回家让我感受最深的,一是自己与村庄的联系越来越单薄。曾经会打趣玩笑的邻家伯叔姑婶,甚至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玩伴,如今见面时打声招呼都有种欲言又止的尴尬,更多的是淡淡地一笑了事。
村庄里,有些我所熟悉的老人在我身在他乡的时候离世了,还有一些小孩在我身在他乡的时候出生了,渐渐长大了。于是春节回来时,我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知是谁家的儿女,亦不知如何称呼。我不禁感到,在自己的家乡,我已经有点像个短暂的旅行者了。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二是乡村教育的没落。乡村的中小学,从十几年前一个班四五十个学生,到一个班也就二三十个学生,到现在几乎都办不下去了。我就读的初中在几年前因为乡镇中学合并政策而被并到镇中学,随后,那里挂牌成立了一个“伦理道德协会”,就读的小学也已经变成了村委会的办公场所,虽然比起《中国在梁庄》里变成养猪场的梁庄小学似乎要好一点,但结果一样地令人感伤。
偌大的乡村,还剩下几张书桌?03 让下一代亲近故乡——莫让故乡,成了他乡
我的一个表哥在广州打工多年,女儿也跟着在广州读书,现在正是六年级。因为没有广州户口,他的女儿要考进广州的公立中学分数得比本地学生高好几十分,而私立学校的昂贵收费是他负担不起的。表哥打算,如果女儿考不上公立中学就让她回老家上学。他的女儿听了这话以后一改往日作风,每天拼命学习,期末考试时一举考进了班级前几名。
这就是我们的下一代最真实的心理,他们跟随父母在城市里生活惯了,不再适应乡村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也不愿再回到乡村。其实,在城市久住的我们又何尝没有这种感受呢?对于在外求学的人来说,故乡只剩下两季,夏天和冬天;而对于在外工作的人来说,故乡只剩下春节里的短短十天甚至一周。
对故乡的景物、故乡的人和事日渐生疏的我们,趁着这为数不多的时间,带着儿女到田间山头去走一走吧,去重温生活的气息,找找自己成长的记忆。
设想一下,几十年后,当我们的爷爷奶奶和父母相继老去、离去,我们自己成了爷爷奶奶,我们的子孙在城市里定居、生儿育女了,那时,恐怕就不再有春运这回事了,因为那个遥远的故乡已不再有我们牵挂的人,我们也不再有回去的理由了。
到那时,故乡也就真正地成了他乡。
想到这里,我有种莫名的害怕。
文:张锦云jude(原创)
图:来源于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