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

传习录书稿补阙

2018-05-17  本文已影响189人  华杉2009

德洪曰:昔南元善刻《传习录》于越,凡二册,下册摘录先师手书,凡八篇。其答徐成之二书,吾师自谓:“天下是朱非陆,论定既久,一旦反之为难。二书姑为调停两可之说,便人自思得之。”故元善录为下册之首者,意亦以是欤?今朱、陆之辩明于天下久矣,洪刻先师《文录》,置二书于《外集》者,示未全也,故今不复录。

其余指知、行之本体,莫详于答人论学与答周道通、陆清伯、欧阳崇一四书;而谓格物为学者用力日可见之地,莫详于答罗整庵一书。平生冒天下之非诋推陷,万死一生,遑遑然不忘讲学,惟恐吾人不闻斯道,流于功利机智,以日堕于夷狄禽兽而不觉。其一体同物之心,譊譊终身,至于毙而后已。此孔、孟以来贤圣苦心,虽门人子第,未足以慰其情也。是情也,莫见于答聂文蔚之第一书。此皆仍元善所录之旧。而揭“必有事焉”即“致良知”功夫,明白简切,使人言下即得入手,此又莫详于答文蔚之第二书,故增录之。

元善当时汹汹,乃能以身明斯道,卒至遭奸被斥,油油然惟以此生得闻斯学为庆,而绝无有纤芥愤郁不平之气。斯录之刻,人见其有功于同志甚大,而不知其处时之甚艰也。今所去取,裁之时义则然,非忍有所加损于其间也。

钱德洪记:

以前南元善在浙江刊刻《传习录》,一共上下两册,下册摘录先生八篇书信,其中答徐成之的两封信,先生自己曾说:“天下人认为朱熹对,陆九渊错,论定已经很久了,一旦要翻案,把意见反过来,恐怕是很难。这两封信,可以用着调停朱、陆两家,两可之说,可以让人们看了,自己去思考吧!”所以元善把这两封信,录在下册的卷首,也是这个用意吧?如今朱、陆之辩已经辨明于天下了,我刊刻先师的文录,则将这两封信放在《外集》之中,以表明这两封所论及的思想还不完备,本次刊印就不再收录进来了。

其他关于知、行本体的论述,最详尽的莫过于答顾东桥、周道通、陆元静、欧阳崇一四封信;而关于格物致知的见地,则莫过于答罗整庵的一封信。先生一辈子不顾天下人的非难、诋毁、构陷,在万死一生之中,始终不忘讲学,唯恐我们听不到这样的大道,而流于功利和机巧之中,堕落为夷狄禽兽,自己还不知道。先生以其一体同物之心,争辩一生,死而后已。这种自孔、孟以来的圣贤苦心,就是他的门人子弟,也不足以宽慰他的情怀。这种情怀,在答聂文蔚的第一封信中,尤为显著。这些都是元善之前已经收录的。而揭示“必有事焉”就是“致良知”的功夫,明白简切,让人听了就知道怎么去做,这又在答聂文蔚的第二封信中最为详尽了,所以这次增补收录。

南元善当时身处天下人汹汹然对先生群起而攻之的时代,他能够以身明道,以至于被奸臣排挤罢官,但是,依然以能听到先生的学问为庆幸,而丝毫没有愤懑抑郁之气。他刊印《传习录》,人们只看到他对同学们帮助很大,却不知道他处境的艰难。我这次刊印,对他的版本所做的取舍,是出于与时俱进的需要,而不是可以要加以增减。

卷下·钱德洪·跋

嘉靖戊子冬,德洪与王汝中奔师丧至广信,讣告同门,约三年收录遗言。

继后同门各以所记见遗。洪择其切于问正者,合所私录,得若干条。居吴时,将与文录并刻矣。适以忧去,未遂。当是时也,四方讲学日众,师门宗旨既明,若无事于赘刻者,故不复萦念。

去年,同门曾子才汉得洪手抄,复傍为采辑,名曰遗言,以刻行于荆。洪读之,觉当时采录未精,乃为删其重,削去芜蔓,存其三分之一,名曰《传习续录》,复刻于宁国之水西精舍。

今年夏,洪来游蕲,沈君思畏曰:“师门之教久行于四方,而独未及于蕲。蕲之士得读遗言,若亲灸夫子之教,指见良知,若重睹日月之光。惟恐传习之不博,而未以重复之为繁也,请裒(pou)其所逸者增刻之。若何?”洪曰然。

师门致知格物之旨,开示来学,学者躬修默悟,不敢以知解承,而惟以实体得,故吾师终日言是而不惮其烦,学者终日听是而不厌其数。盖指示专一,则体悟日精,几迎于言前,神发于言外,感遇之诚也。

今吾师之没未及三纪,而格言微旨渐觉沦晦,岂非吾党身践之不力,多言有以病之耶?学者之趋不一,师门之教不宣也。乃复取逸稿,采其语之不背者,得一卷。其余影响不真,与《文录》既载者,皆削之。并易中卷为问答语,以付黄梅尹张君增刻之。庶几读者不以知解承而惟以实体得,则无疑于是录矣。

嘉靖丙辰夏四月,门人钱德洪拜书于蕲之崇正书院。

嘉靖七年冬,我和王汝中奔师丧到江西上饶,讣告同门,约定三年之期,收录先生遗言。

之后同学们各自将自己记录的遗言寄过来,我选择其中切合先生思想的问对,再加上我自己记录的部分,得若干条,在苏州的时候,准备把这些记录和先生的《文录》一起刊印出来,结果又赶上我回家守丧,未能如愿。当时,四面八方讲授先生学问的人很多,师门宗旨已经昌明于天下,似乎也不需要再刊印出版,所以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去年,同学曾才汉得到我的手抄本,又广为采辑,并为一书,命名为《遗言》,在江陵刊印出版。我读了之后,觉得自己当时的采录也还不够精细,又删除重复的,削去芜杂的,只保留《遗言》三分之一的内容,取名为《传习录续》,在安徽宁国水西书院重新刊印出版。

今年夏天,我到湖北蕲(qi)春,沈思畏同学说:“师门之教久行于四方,唯独没有能传到蕲春。蕲春之士得读《遗言》,就像亲身聆听夫子的教诲一样,明白良知之致,若重睹日月之光。他们担心先生的传习所录收集还不够广博,倒不觉得重复就是繁杂。您能不能把散佚的部分再增补刊印出来?”我答应了。

先生格物致知之说,开示后学,学者躬身修行,静默领悟,不敢以自己知道先生的说法来继承,而是以实际行动来体悟。所以,老师终日反复讲解也不厌烦,学者终日听讲也不嫌他重复,因为虽然反复指示的就那几句,而每一天的体悟都不一样,日益精进,老师话还没出口就能领悟,意思不待说明就已明白,这是师生之间真诚感遇的缘故。

如今老师去世还不到三年,但那些格言的意旨已经觉得模糊了,是不是我们这些学生身体践行不力,还是谈论不够准确呢?后学之人,学习的教材不一样,志向也愈发不一致,那是师门的教导未能弘扬了。于是重新找出散佚的书稿,采取其中意旨准确的,得一卷。其他不够真切,或者《文录》中已经刊印过的,就将之删去,并把中卷改成问答的形式,交给黄梅县令张先生刊刻。如果读者能够不以知道些说法为满足,而是身体力行去体悟,我这次收录的功夫,就没有白费了。

嘉靖三十五年夏,四月

学生钱德洪谨拜写于蕲春崇正书院

先生游南镇,一友人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关?”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先生游览南镇,一位友人指着岩石间的花树问:“您说天下没有心外之物,那么就像这一树花,在深山中自开自落,和我的心有什么关系呢?”

先生说:“你没有看见这花的时候,这花与你的心同归于寂静。你来看这花的时候,这花的颜色一下子就鲜明起来,便知这花并不在你的心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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