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长生 | 长生令
1
一道闪电如利剑般将黑色的夜幕劈开了一道口子，短暂的光明之后，天幕下又重新归于黑暗。
洛阳王家的家主王落笛在睡梦中听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轻轻从床上坐起身，已经将剑拿在手中。
洛阳王家是武林中的一方世家，家传武学是“回风剑法”，这门剑法一共十八式，起手式平淡无奇，前面如微风拂面，越往后剑招便越凌厉，最后一招“风起云涌”一剑挥出，内力如龙卷风一般，堪称惊涛骇浪。
不过“风起云涌”这一招很久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据说已经失传，也有人说，王家的人出去对敌应战，根本不需要使出这最后的杀招。
王落笛是这一代的家主，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为人豪爽，作风正派，在他的治理下，洛阳王家的在江湖上的声望日渐提高。
王落笛年轻时也曾仗剑走天涯，当年和叶无欢有过命的交情。
外面大雨倾盆，王落笛还是从雨声中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丝薄弱的血腥味传到王落笛的鼻子中。
“不好！”他心下暗道，连忙提了剑，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后面。
一道闪电闪过，借着这短暂的光亮，王落笛看见房间外面的院落里有一人身着夜行衣，正悄悄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过来。
王落笛在门后面躲好，黑衣人从外面小心翼翼的靠近，轻轻的推门。
就在这时，王落笛一剑刺出，迅疾如电，一柄如秋水一般的剑，泛着阵阵寒光，刺向了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露在外面的眼睛中寒光一闪，足尖轻点，整个身子朝后面退了过去，整个人轻飘飘的飘在了院子中，任凭雨水在自己身上冲刷。
王落笛向前跨出一步，执剑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敢闯洛阳王家？”
黑衣人手上并没有兵器，在雨中背负双手，傲然而立，桀桀笑着，哑着嗓子说道：“洛阳王家而已，有何不敢？”
王落笛这才发现走道上躺着数具尸体，都双目圆睁，心中当下大骇，此人单枪匹马，悄无声息的击毙了府中的巡卫，轻功和武功之高，恐怕难以想象。
黑衣人身形一闪，双手成爪，竟然是抢先攻了过来。王落笛剑光一闪，起手挥出一剑，黑衣人身形一偏，手上的攻势却丝毫不停，径直朝着王落笛的咽喉抓来。王落笛手腕翻飞，手中剑舞动，宛如一朵绽放的莲花，剑光闪耀，剑气纵横，这才逼退了黑衣人的进攻。
王落笛趁胜追击，剑光随着黑衣人游走，黑衣人身形轻盈，每次都能堪堪躲过王落笛手中的剑，两人再走道拆了数十招，又从走道来到院子里。
王落笛见久久不能取胜，咬了咬牙，跳出圈外，手中剑光芒大盛，剑光纵横，竟然比天上的闪电还要亮上几分，浑身的内力都注入剑身，每一剑挥出，都仿佛狂风大作，从天倾泻的雨水都被他的内劲劈开了。
黑衣人见状，双手握拳，每一拳挥出，都能听见破空之声，拳风搅起的劲气破开了王落笛的剑气，出拳快如闪电，一瞬间轰出了近百拳。
最后一拳结实打在了王落笛胸口，他当即喷出一口鲜血，长剑脱手。
黑衣人背负双手，一步步走近，沉声问道：“长生令在何处？”
“长生令？”王落笛心中一凛，面色大变，双眼圆睁，喃喃说道：“不可能，不可能，长生门早就被灭了，不可能……”
黑衣人冷哼一声：“天地不仁，我自长生。长生门岂是你们凡夫俗子就能灭的？”
王落笛面如死灰，只是喃喃重复：“不可能……”
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黑衣人摘了面罩，王落笛如遭点击，从地上弹射而起，惊叫道：“是你？”
黑衣人捏住了王落笛的喉咙，狞笑道：“自然是我！”
2
漠北，黄沙漫天，烈风滚滚。
一个客栈孤零零在这漫天黄莎里坐落，门前一面旗子迎风飘动。
进了客栈，大堂里不过三四张桌子，此刻坐满了人，大多都是江湖侠客，各自都带着刀剑傍身，人声鼎沸。
老板娘一声淡黄色的衣裳，在柜台后面坐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人一袭青衫，在厨房和大堂之间来回穿梭。
这间客栈，自然就是叶无欢和南宫灵儿开的。两人从江湖隐退之后，竟然来了漠北，开了这家客栈。
漠北本来人迹罕至，平日里都是赶路的人进来喝完酒就走，今日天气不好，风沙漫天，一些赶路的江湖人只好在客栈里等风停。
东北角上那桌客人，里面一个带着一柄开山刀的虬髯大汉说道：“你知道吗？长生门重出江湖了。”
相邻一桌的一名书生打扮的客人说道：“此话当真？”
虬髯大汉咕噜噜喝完一碗酒，用袖子把嘴一抹：“当然！”
同桌的一位瘦小老头沉吟片刻，说道：“可是，五年前，叶无欢联合当时的五大世家，将长生门尽数剿灭了。”
“五大世家？”虬髯大汉哼了一声，“现在只剩下长安莫家了。”
“咣当”一声，叶无欢手中的酒坛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众人被声音吸引，都朝他望了过来，叶无欢不管不顾，身形一晃，已经来到了虬髯大汉的身前，右手捏着大汉的肩膀，沉声道：“你说什么？五大世家怎么了？”
虬髯大汉肩膀吃痛，脸上肌肉抽动，叶无欢这才松了手，大汉晃动了一下肩膀，沉声道：“一个月之内，姑苏张家，武昌苏家，南海冯家，洛阳王家，这四大世家都被人一夜灭门，每次灭门之后都会用血在大门上留下一个方形的标记，里面是‘长生’两个字。”
“长生令？”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五年前，长生门一夜之间崛起，号称窥见了长门的法门，可以带领世人永生，一时之间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江湖败类都蜂拥而去，长生门到处为祸，遇见资质好的少年，不由分说就掳至门中培养。同时烧杀抢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每次为祸之后，长生门都会留下一个方形的符号，是为长生令。
江湖上人心惶惶，组织了一次联合讨伐，无奈长生门门主穆长生一身邪功功参造化，长生门的功法也是邪功，门人的功法都在四肢上，有人拳法无敌，有人腿法无匹，邪门的是，他们勤练一肢，往往能够让这一处刀枪不入，因此，长生门一干人等将前去讨伐的江湖人士逐一击败。
最后还是叶无欢和五大世家联手，五大世家的弟子进攻长生门总部，叶无欢一人一剑，和穆长生大战了三天三夜，方才一招险胜，一剑封喉，结果了穆长生的性命。
自此，长生门才在江湖上消失。
客栈众人听了，皆沉默不语。行走江湖的人，大多听说过长生令的名头。当年号称“长生令出，百里荒芜。”
“江湖上就没人可以阻挡了吗？”白衣书生面色凝重，“也许是有人假借长生门的名头呢？”
“有谁能一个月之内连续灭了四大世家？”虬髯大汉低头又喝了一碗酒。
那瘦小老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可怜中原武林式微，武林盟主通敌，叶无欢下落不明，现在风起云涌，多事之秋，妖魔横行。”
叶无欢望着门外，黄沙被风卷起，一下子就被吹到了远方。
3
漠北的夜晚，月光如水银倾泻下来，透过窗户打在屋子里。
叶无欢手上拿着一枚方形的物体，月光下看不清材质，非金非玉，正面是一个“令”，背面是“长生”二字。
南宫灵儿从床上下来，点了烛火，轻声道：“欢哥，这是什么？”
叶无欢将手中的物体递给妻子，灵儿接过来仔细一瞧，脸色大变，抬起头说道：“长生令？”
叶无欢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长生门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长生令。”
南宫灵儿有些疑惑，一双大眼睛盯着叶无欢。叶无欢笑笑：“当年剿灭长生门，从长生门的密室中搜出了六枚长生令，我和五大世家的家主各拿了一枚。”
叶无欢看见南宫灵儿眼中的疑惑更盛，眼里涌起一抹爱意，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当年我们试了各种方法，都毁不掉长生令，只好一人拿了一枚保管。”
“据说长生门门主无意中得到了六枚长生令，练了上面的邪功，号称可以窥见天机，渡人长生，这才建立了长生门。”叶无欢望了望窗外，思考了一会，又回过头望着妻子，“我们怕有人又收集齐了六枚长生令，所以才分开拿着，这样可以防止长生门死灰复燃。”
南宫灵儿手中握着长生令，触之温润如玉，却不似玉石一般质地，迎着烛火摇曳，这枚长生令仿佛有生命一般。
叶无欢将长生令收好，站起身来到了窗边，望着大漠中的月亮，清冷如水，月光洒在他的脸庞上，那张如刀雕刻一般的面容上浮现出坚毅的神色，双眼炯炯有神，盯着远方。
南宫灵儿知道，叶无欢始终记挂着江湖，他是她一人的丈夫，也是天下人的大侠。她慢慢的走过去，双手环抱着叶无欢的腰，将身子贴在他身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柔声道：“欢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放心中原江湖，就去吧！”
叶无欢双手握着妻子的手，温言道：“灵儿，你放心，江湖上没人能伤的了我。”
灵儿在叶无欢背上蹭了蹭，撒娇似的说：“我当然知道。”
4
叶无欢一路疾驰，来到了长安莫家的府邸。
“不好！”叶无欢深吸一口气，已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叶无欢一路快马加鞭，中途驿站不停的换马，这才赶到长安，想不到还是迟了一步。
推开大门，莫府尸横遍野，一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啊……”一声惨叫声从后院传过来，叶无欢足尖点地，身形起落间，已经越过高墙来到了后院。
“莫兄！”叶无欢连忙一跃而起，落在了莫无声的身边。
莫无声是莫家的家主，此刻嘴角有一丝血痕，右手胳膊上分明是一道剑伤，长枪在不远处躺着。他面如淡金，躺在院落一颗槐树下，左手捂着右手的伤口，抬头见了叶无欢，正想挣扎着起身，却气力不支，又重重的靠在树上，声音虚弱：“无欢，是你吗？”
叶无欢蹲下身子，点了莫无声右手上面几处穴道，替他止了血，问道：“莫兄，可是穆长生？”
莫无声盘膝而坐，一边调息一边说：“无欢，你别管我，他朝东面跑去了，你快去追！”
叶无欢连忙起身，转身望向东方，东面是一面高墙，过了高墙是长安的衙门，一个人就算是慌不择路，应该也不会特意朝着衙门跑过去。
叶无欢心中起疑，正欲问清楚，突然听见脑后生风，连忙转过身，一掌推出，与莫无声对了一掌，他只感觉到一股强横无匹的内力从莫无声的掌中传到自己掌上，内劲气息绵长，刚猛无比，却还带着一丝阴狠的气息。
一掌相碰，院落中的树叶都被震落不少，叶无欢后退了三步才勉强站住身形，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莫无声，除了因为他偷袭自己，更多的惊惧来自于莫无声强横无匹的内力。
长安莫家，祖上是战将出身，一柄亮银枪出神入化，枪法脱胎于上阵杀敌的招式，一招击出，必定见血。但是莫家的功法也仅限于此，内力从来都不是莫家擅长，才五年不见，莫无声的内力不可能进展的如此迅速。偏偏这股内力，叶无欢感觉似曾相识。
“怎么样？”莫无声面色狰狞，长枪在手，“我这内力感觉如何？”
“穆长生？”叶无欢双目圆睁，方才莫无声的神色，像极了当年的穆长生，他摇了摇头，又定睛看了一眼，眼前这人，分明是莫无声。
叶无欢终于想起来刚才一掌之间，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莫无声的掌法内劲，和当年穆长生的内力一般无二，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莫无声的身体，但是里面的灵魂却像是当年的穆长生。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莫无声嘴角一抹邪笑。
“你为何要这么做？”叶无欢此刻冷静下来，“王落笛可是你拜把子的兄弟？”
“自然是为了长生！”莫无声双眼里透露出贪婪，“集齐了长生令，我就可以窥破生死，长生不老了。”
“所以你连自己的家人都杀？”叶无欢望着满院的尸体，心中感到一阵寒意。
“只要能长生，我不在乎！”莫无声眼神涣散，“我本来是准备假装灭门，然后去找你拿长生令的，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叶无欢长叹一声：“你已经入魔了，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长生？”
莫无声双眼闪过一丝血色，手中枪已经刺出，杀伐果断，正是在战场上凝练出来的枪法，没有花招式，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敌。
叶无欢两手空空，足尖轻点，身形起落间，宛如一只优雅的蝴蝶，在院落中飘然而过，任凭莫无声枪法出神入化，叶无欢总能擦着枪尖躲过。
莫无声状若魔怔，手中的枪却不停滞，每一枪刺出，都带着破空之声，出枪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叶无欢只看见一片枪影袭来，眼之所见，到处都是莫无声的枪影，枪花漫天，每一朵枪花实实虚虚，都朝着叶无欢的胸口刺了过来。
叶无欢避无可避，大喝一声，并指如剑，手中无剑，心中所想，草木皆剑，浑身上下都迸发出无数剑气，叶无欢一指击出，漫天枪影化作虚无，又一指指出，剑气纵横间，莫无声身上已经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莫无声看了看身上的伤痕，突然长啸一声，眼中血色弥漫，舍了长枪，双手成爪，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出手如电，朝着叶无欢攻了过来。
叶无欢见招拆招，莫无声却越战越勇，整个身体变成钢筋铁骨，叶无欢一掌掌打在他身上，只觉得内劲如泥牛入海，发出了“砰砰”的声音，自己手掌反而被震的发麻。
“穆长生？”叶无欢脸色大变，这正是当年穆长生的邪功，不管用多大的内劲打过去，打在身上内劲都被吸收殆尽。当年叶无欢和穆长生大战三天三夜，那时叶无欢还使长剑，凭借着超强的体力和精妙的剑法，才险胜穆长生。
此刻，莫无声仿佛一个傀儡，身形却迅疾无比，出手狠辣，又一身邪功，叶无欢心中竟然感到了一阵恐慌。
寂灭掌威力甚大，不可能在长安城内使用，万一控制不住，整个长安城中心都将被摧毁。
思索间，两人已经拆了几百招，莫无声的攻击丝毫没有因为气力不济而停滞，反而越来越兴奋，进攻的招式又凌厉了几分。叶无欢暗道不好，莫无声的功法，只怕比穆长生还要精深一些，自己虽然内力充沛，但是对面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形兵器，久战之下自己必死无疑。
叶无欢边战边退，一边在脑海中不断的回忆关于长生令的一切。
他记得，当年在密室找到长生令的时候，长生令是被嵌入在一个人形雕像上的，六枚长生令分别在四肢和头部、心脏。长生门的法门是打通四肢和头的经脉，心脏是所有经络的汇聚点，所谓长生，就是激发人自身的潜力。
当年六人一人一枚长生令，叶无欢拿走的是心脏上的那一枚。
如果当年长生令嵌入的地方就是对应的功法，那么此刻莫无声已经练了其中五枚长生令的功法，四肢和头颅已经刀枪不入，唯一的弱点就在心脏。
叶无欢念及此，目光如电，一眼望去，果然，每一次出招，莫无声都会有意无意的护住心脏。
叶无欢心思百转，连忙反守为攻，双手并指如剑，浑身劲气外发，剑气如匹。莫无声大惊，只好反攻为守，一时间竟然落了下风。
叶无欢双手上下飞腾，剑气纵横，莫无声被也诶换突如其来的剑气打乱了阵脚，一个疏忽，叶无欢瞧在眼里，一指指出，一道剑气从指间发出，不偏不倚，正好击在了莫无声的胸口，剑气贯穿，一道血箭从他胸口喷出，整个人倒在了院落里。
莫无声双目圆睁，不可思议的望着叶无欢，喉咙里含糊不清，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最后终于不甘心的没了气息。
6
漠北，一处深潭前，叶无欢和南宫灵儿并肩而立。
叶无欢手中是六枚长生令，南宫灵儿望了望，说道：“这玩意儿真的能长生吗？”
叶无欢笑笑：“都是凡夫俗子，要长生做什么？”
南宫灵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叶无欢用力将长生令一抛，六枚长生令都落在了深潭之中。
南宫灵儿叹道：“江湖中人人都想要的宝贝，叶大侠就这么扔了！”
叶无欢嘴角微翘，将妻子怀中，呢喃道：“我这一生，有你这个宝贝就够了。”
“油嘴滑舌。”南宫灵儿脸上飞过一抹绯红，将头埋进了叶无欢的怀中。
“哈哈哈……”大漠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久久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