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东城（8.1）

八 迷雾中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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屿东城的夏天走得很快，两三场秋雨后，人们就逐渐穿起了厚衣裳。林雨不再经常住姥姥家，我们也很少再有夜里的活动，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像是毕业前最后的假期，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每天下班后，我开始去想一些将来的事情。眼下来看，买房子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我可以想办法让自己的收入去接近林雨编造的数字。我肆无忌惮地翻看手机，发现一个许久都未曾点开的橘红色图标，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个问号：我有多久没登陆那个淘宝店的账号了？

我好奇地进入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店铺，看到那里还是老样子，那些布局，那些专栏，都还是我留下的痕迹。一种满足感在我心里油然而生，当初乐团取消的时候，我说不甘心就这样走掉，觉得自己总该在第一份工作的地方留下些什么，现在看来，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我发现客服的状态是在线，于是又点开了对话框，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和曾经的另一个自己进行一次交谈。我在键盘上敲了两个字：“你好。”

马上，对面有了回复：“你好，需要什么帮助？”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正当我犹豫的时候，对面又追着回复道：“你是...小南吗？”

我挠了挠头发，紧接着说：“是，你怎么知道？”

那边不假思索地回：“好久不见，我是霍。”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见到了一个老朋友般亲切，尽管在我辞职的时候，我们僵持得不可开交，可现在我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畅快的微笑。想一想也是，在霍总那里打工的日子，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像学校般温暖。

他又主动问我：“怎么样，现在累吗？”

我说：“累，身子累，心也累。”

他说：“那就对了，走出校门后，就没有舒服的时候了，除非你自甘堕落。”

不知为何，我的眼角竟然挂上了一行暖呼呼的泪珠，我用小指把它们一并划掉，又回问了霍总：“大家还好吗，公司效益怎么样？”

他回：“你祖哥不在这干了，卢姐还在，公司有两次差点关门，不过现在又缓过来了。你记住，再难再苦，抗一抗就过去了。还是那句话——天底下啊，没有人办不到的事！”

我的泪水又一下子涌了上来，只好把两只胳膊拄在桌子上，用手指顶着脑门，把两个手掌罩在脸前，使劲地抽了两下鼻涕。和霍总简单在网上道别后，我决定尝试一下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建立一个新的网店，做印刷品定制。

之所以是酝酿很久，是因为我一直在犹豫，这个网店到底要以公司的名义去开，还是直接用我自己的账号。而这些人的举动，让我一步步地确信，这绝不能和公司有半点关系。所以，在给网店取名的时候，我把林雨和自己的名字结合了一下，叫：雨落南方。

然而，网店开启半个月后，访问量仍旧是个位数。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人去刷单。林雨知道后便打算发动她的家人去刷单，我说千万别这样，毕竟秦总是你亲戚，早晚得露陷。她问那该怎么办。我想了一下，用微信发给了她一张图片，说这是二维码，把它打印出来，下面写上“产品介绍”四个字就行，贴在你们店的门口。几天后，终于有人从客服上发来了消息。

这个人很古怪，从不说一句客套话，一上来就给我发送了张照片，是一个护肤品的包装盒。紧接着便问：“这个能做吗？”

我说可以，还没等说第二句话，他便发来了一长串制作要求，又说：“做一千个，报价。”

我心想，难得在屿东城遇到这么直截了当的人，便顺手拿起计算器开始算起了成本，按照公司的利润要求，把价格报给了他。几秒钟过后，他便把设计图发给了我，只说了两个字：“做吧。”

正在我纳闷的时候，手机提示音也一同跟着响了起来，我翻开一瞧，那人竟然从淘宝里付款了。我喜出望外，赶快给厂里下了制作单，但由于我没有业务人员的权限，就把这个项目算在了林雨的头上。没出几日，这一小批包装盒就被司机送到了林雨的店里，当天，那个人就把货提走了，并且在客服上又对我说：“再做一万个。”

我关掉对话框后，发现他又付款了。

我开始对这个陌生人有了兴趣，因为一万个包装盒已经不算是个小项目了。我连忙打电话问林雨：“他长什么样啊？”

只听林雨拿腔拿调地描述了起来：“又高又瘦，四十岁出头，衣服穿得像个小文员，进门不看人，眼里只有那批货，拆开包装纸后抽出来一个盒，从里到外检查了无数遍，临走前就说了声：‘我在雨落南方里付过款了’。”

说到这，我和林雨在电话里几乎同时大声笑了起来，因为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样正式地口吻说出我网店的名字，随后我对林雨说：“他又下了订单，这次是一万个。”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半晌过后，林雨说：“你和富总申请个业务的权限吧，这是你的客户啊。”

我回：“嗨，什么你的我的，不都一样么，我不想和富总说这事，正好给你添点业绩，省的大半夜再往郊区跑了。”

林雨的声音变得温和了许多，她说：“南，我想你了。”

我知道林雨有个习惯，每当她口若悬河的时候，代表她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在过滤。反而当她说话少的时候，就意味着她此刻脑子里有无数的话想说，但就是要生生地堵住，只漏出几个字来。

我握着电话，等了一小会，回：“我也想你，放心吧，我会努力的，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那一万个护肤品的包装盒，还是被富总发现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我：“听说林雨那有个新客户，你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说：“知道啊，我算的报价么，刚想和您汇报呢。”

富总眨了眨眼睛，说：“什么来头？又是蔡总介绍的？”

我摇头，回：“这还真不知道。”

富总耸了耸肩，轻蔑地说：“让那丫头先维护着吧，反正以后这些客户都是咱们的。”

一周后，我网店的客服上又闪现出那个人的消息，他说：“这次做五万个，需要发物流，到时告诉我单号，一切流程按淘宝走。”

我心想，难得这个小文员多说几个字，便顺势和他聊了起来。我客气地说：“这批货不是小数目了，十分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与帮助。”

他回道：“呵，没什么，我这人比较喜欢网购，简单，方便。我买你卖，谈不上谁帮谁！”

我搓了搓掌心，问道：“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他说：“我姓曹。”

这样惜字如金的回答让我又陷入了沉思，随后我又问：“这批货的金额不少，是不是需要开发票，票面的金额用不用多开一些？”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不需要，这个数量对我们公司来讲，算是小的。你们前两批做的成品我很满意，但是这款护肤品马上要换代了，所以不会做太多。”

我瞪圆了眼珠，继续问道：“那您还打算在淘宝付款吗？不用和公司申请一下？”

他回：“不用，公司是我的。”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我查看了一下手机，他又付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