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正月初十，是家里的年例。

    年例是他们家乡的风俗节日，按照惯例，是要大摆宴席，招待亲朋好友。每年为了这个年例，不少夫妻都会闹个三番四次，严重的，还动手动脚。为什么？原因就是由于在买菜的问题上，双方不能好好商量，统一阵线，结果当然痛苦不堪。

    男人就深深啃过这种苦。他的老婆精打细算，觉着买这么些菜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添其他的菜。男人据理力争，说自己有同事过来吃饭，饭菜自然不能寒酸，这关乎男人的颜面。女人见男人倔得跟头牛一样，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冷冷撂下一句“你爱买就自己买个够！”就决然走掉。男人在小摊商贩揶揄的目光中，脸一阵红一阵白，终究不敢忤逆女人的意思，悻悻地跟着女人离开。

      那一天，女人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杀鸡宰鸭，洗菜洗碗，忙得不可开交。偏生那天天气又冷，把手伸进去水里，简直就跟刀子生生割一样。女人进屋，想拿什么东西，看到男人施施然地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球赛，一股无名之火“噌”地冒上来：“看到人家那么忙，也不会搭把手！别人家的老公，一大早就帮着杀鸡，你倒好，像个老爷一样等人服侍，像样吗？”男人听了，无从反驳，只得认命地站起来，去厨房里帮忙。

        好在，在女儿的帮忙下，宴席总算准备好。客人们兴高采烈地来，大吃一顿，又余味无穷地回家。天暗下来了。总算把最后一个客人送出家门，女人一天绷着笑的嘴角终于可以松下，顿时觉得筋疲力尽。看着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再看看男人一手握着一把瓜子，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女人爆发了，开始毫不留情地数落男人。男人觉得莫名其妙，心里捂着一把火，还是紧紧抿住双唇。他不想吵架。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还是絮絮叨叨个不停，男人在房间里脱外套，觉得自己什么尊严都没有了，终于忍不住，怒气汹汹的从房里冲了出来。他脑门稀疏的头发因怒气而显得凌乱不堪。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瞪得吓人。那时，他是想打死她吗？这个女人，是他的老婆。年轻时候，自己潦倒，嘴巴又笨，娶不上媳妇，是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生活清苦，遭人白眼，甚至怀孕时他没有好好对她，她都忍了。全都忍了。原本，她可以寻个很好的人家，可是，她就是跟了他。他该好好感谢她的。或许，那一刻，他的内心挣扎了许久，甚至觉得应该要让她一下的。为这个家操劳太多，絮絮叨叨是难免的。可是怒气充斥了他的大脑，理性挥发得无影无踪。他冲到她的身边，狠狠地，狠狠地踢了她一下。她很倔强，没有哭，甚至仰起头，与他的眼睛对视，大声喊：“打呀！你继续打呀！”男人没有继续，他只是坐下来，声嘶力竭地指责她，骂她不顾他的尊严。女人没有搭腔，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之后的几天，女人不再开口跟男人说话。她做好了饭，就叫孩子们过来吃，自己则全程一言不发。看电视时，如果男人要看，她就扔下遥控器，默默地去邻居家。睡觉时，就静静地躺在床的里面，蜷缩着，像个被抛弃的小刺猬，张满着刺。其实，男人早就后悔了，可是，那该死的男人自尊心，令他好几次想要道歉，却硬生生埂在喉咙，怎么也无法破口而出。

        这天睡觉时，月亮好圆好亮，柔和的月光像层薄纱，透过窗户，轻轻地笼罩着地面。借着月光，男人翻身，看着女人蜷缩着的瘦弱的身体，突然心弦一动，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他不知道女人睡着了没有，自个儿在女人耳边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顿了好一会儿，男人看到女人没有动静，确认她睡着了，于是，也跟着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男人看不见，女人的泪早已爬满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