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暴戾，那是生活逼迫

奶奶已90多高寿了，在我们小辈的心目中，她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人，我们这一辈没人不爱她敬她。但是，我的姑姑，我的父亲，作为儿女，却说奶奶的性格完全不是这样的，她的性格相当暴躁，甚至用“暴戾”这个词来形容。

姑姑曾说起她小时候的一件事，至今说来仍令她黯然神伤。有一次她因为贪玩，奶奶竟然把年幼的姑姑赶出了家门，直到晚上，也不允许姑姑进门。那时候天气又是十分的寒冷，姑姑无家可归，就徘徊在门外。奶奶心肠十分坚硬，居然关了灯睡觉了，还吩咐一家子不许开门。在这个家，奶奶说话的话就是权威，谁也不能撼动，也包括我的我的爷爷。

爷爷既心疼又担心，怎么可能睡得着，但是爷爷的性格懦弱，他不敢违抗奶奶的旨意，不敢开门放姑姑进门。后来他趁奶奶睡着的时候，悄悄起来到门外，陪着姑姑陪，怎么办呢？得给姑姑找一个地方过夜啊。爷爷带着姑姑高一脚低一脚在。终于看到了，看到一户人家的灯还亮着，那是姑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爷爷就去敲那家的门，姑姑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第二天起床，奶奶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该干嘛就干嘛，一句也不过问昨晚发生的事情。

还有一件是我父亲叙述的，他至今讲起来还耿耿于怀。我的父亲12岁就开始出门讨生活，挑着一担山货去三十路外的市场叫卖，然后买米回来。一次他半夜挑着一担山货出发，山货卖掉后买好米装在一个布袋子里，心里高兴，口袋里有了钱，就去吃点心，把米袋子放在一处。等到吃完点心回来，米袋子不见了，父亲心里非常恐慌，到处问人寻找，哪里还有米袋子的踪影。这下，父亲慌了，怎么回家交代，奶奶的脾气他是领教过的，直到太阳下山才拖着步伐回来，到家天已擦黑。

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来回一天走了六十多里，脚底起了血泡，肚子又饿，担惊受怕回到家。，果然，奶奶一看到父亲空着手，火冒三丈，抓起棍子朝父亲劈头盖脸地打去。父亲连忙夺门逃出，奶奶还紧追不舍，骂着狠毒的话语。父亲说那时他此刻的心里，想的是自己的性命还没有一袋米值钱，心凉透了，充满了对奶奶的仇恨。

很多关于奶奶以前性格非常暴力的事情，常常从父亲辈的口中吐出来，对于我们一辈来说，我们甚是疑惑，我们的奶奶完全不是这样子啊。后面我们也问了奶奶，果真如此？奶奶听了唉声叹气：“哎，过去的生活苦啊，我也不想这样，但实在是太苦了，你们的父亲苦啊，你爷爷老实，一大家重担都我一个人肩上挑着，直到你父亲长大了一些，我的担子才轻一点。“

我明白了，一个人的性格由于生活环境，经济条件的逼迫形成的。奶奶自己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她也是一位母亲，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子女，但是在那苦难的年代，连吃穿温饱都解决不了，心中的那份爱，被生活的磨难硬生生地给磨平了。

后来奶奶每每提到此事，话语间惭愧不已，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睛湿润了，苦难的生活造成了爱的缺失，爱的遗憾。让人心变成了一块硬生生的块石头。在我还听说过另外一件事情中得到了印证。

这件事情，也是发生在我们村，一个老婆婆亲口告诉我。年轻的时候她出去地里劳作，家里最小的孩子才刚刚几个月，不会走路，只能让家里稍大的看管着。突然，稍大的孩子跑来告诉她，小弟弟从床上掉下来了，都不会哭了。按我们现在的来讲，这位母亲肯定性急如焚，急忙跑回家看情况。但是这位老人，她说当时听说了后，淡定地说了一句：你去把弟弟抱到床上去，让他躺着吧，好就好，不好也算了。说完，她仍旧继续干活。

我问她，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不性急吗？她是这样告诉我的：哎，饭都吃不饱，孩子又那么多，如果真不行了，还少一张口吃饭吧，反正也没钱上医院去。

多么残酷的话语，这是一位母亲的话吗，在我们现在听来简直匪夷所思，天方夜谭。我们都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而这么冷漠无情的这话却从一位母亲的口中说出来的，让人惊掉下巴。在我看来，我面前的这位老人，面慈心善，她对她孙子辈也是非常爱护，可是年轻时候的她，我真的无法想象是同一个人。

人性是怎么扭曲的？沉重的生活，贫穷的家境，像跟我的奶奶一样，一个本来正常的人，却被生活逼成这样子了。好在我的父亲这一辈也理解了，也就释然了，奶奶被大家轮流照管，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在我心目中，我 的奶奶还是最慈祥的一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