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花落凤凰路第一小节

2016-07-26  本文已影响0人  雅学士

第一小节

夜已深沉,人却不能寐。盈盈的月光洒满庭院,斑驳的树阴随风摆动,撩乱了魏明的头发。往常这个时候,魏明早已经梦游太虚,鼾声雷动了。但是今晚,他格外的清醒。也许是受到那段话的刺激,他大梦方醒,惶惶然却不知所顾。

白天,学长冷不丁地问他:你认为怎样才能算是成为一名真正的厦门人?

魏明心想:哟呵,这么快跟我显摆了!嘴里连忙谦虚道:愿闻其详!

学长摊在沙发上,摆成了一个大字型,似有所悟地笑了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真想做厦门人哪,有户口的不算,工作稳定的也不算,唯独你能在厦门拥有一套歇脚的房子,房产证上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大名,呀!那才能算是地地道道的Amoy一份子!

学长的高论的确洗耳,魏明陪了个笑脸,却无法搭腔。

仔细端详着学长这套刚入手的新房子,80平小两居,客厅被一块落地雕花玻璃隔开,餐室在内,雅厅在外,掇拾地干净利落,一尘不染,海滨的阳光从橱窗传射进来,敞亮透彻,令人心轩静雅,阳台外面早已被繁花异卉修饰地格外生机盎然。房子临街,车水马龙,交通便利,摩的、车子疾驰而过,脆亮的机械撞击声音和“突突”地排气声汇聚在一起,径直挠人的耳膜,在平时被这些视为噪音的响声,此时似乎幸福地、响亮地应和着学长的高论,用一种近乎喧嚣的方式欢迎学长——这位新厦门人的诞生。

魏明回过神来,嗫嚅道:是。。。。。。是呀,不过这真的很难!

厦门房价近年来邪乎得很,蹭蹭地往上狂飙,任你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如何努力闹腾,一年下来也赚不到一个首付的零头,购房逐渐成为一个无法企及的目标。当然,这是摆在每个有志留厦青年面前的一道坎,跨过去你也就鲤鱼跃龙门,意义非同寻常,一辈子的荣耀已经赚得差不多了。魏明知道这个理,无奈现实骨感得很,当下如何改善拮据的生活现状已迫在眉睫,更遑论其他的奢望呢!

“你呢?是不是有眉目了?处在‘十月怀胎’的阶段啦?”学长侧身过来,重重拍了一下魏明的瘦削的肩膀!

学长的玩笑,显得很有深意。

其实,学长的弦外之音,魏明又何尝不懂,一次的劝告可以打个哈哈就过去,二次、三次的旁击侧敲,就会令人烦乱。谁不希望有朝一日慷慨出手,但房子的梦只能想想咯!好比望着杨梅垂涎三尺,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感受,难受得很。

自从大学毕业后,魏明奔着文学理想,一直从事“文字民工”的工作,收入微薄,居无定所。如今在厦门,能够收纳像魏明这样的城市半成品的,唯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城中村了。别看这里脏乱,嘈杂,拥挤,破败,治安差劲,现如今随着岛内房价水涨船高,城中村的入住价码也今非昔比了,一路高歌猛进,二房东们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似得,隔三差五地找理由涨房租、水电费用。为此,魏明搬了3次家,但依然逃不出穷困生活的泥淖。

在学长面前,自己真的毫无底气!同为名门出身,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魏明不禁深深自责起来。一个985、211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智商不差,才情不低,然而几年奔波下来,好像大把青春时光都喂了狗了,生活一点也不见起色,反倒越过越窘迫不堪。魏明也曾为自己开脱:时运不济,脑子缺筋,胆量如鼠。总之性格缺陷,情商太低,不大惹人关注喜欢呗。

想到这里,魏明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刀子,都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依旧无法适应和改变自身,而今前途一片渺茫,当时立下的心志早已在人事的雕琢下,剩下残渣了,早年的梦想太幼稚,还不如不要!而今前路一片迷茫,自己又该何去何从?悲从中来,魏明真想掩面痛泣:“无能哪!”

这个夜很漫长,漆黑的天幕点缀着几颗不起眼的星儿,那么孤独、那么伶仃失魂。民宅庭院的外面是荒草堆,垃圾四散,臭味熏鼻,楼层夹缝的霓虹光时隐时现,划拳声、市井歌曲、沙哑喇叭声、夜生活的嘈杂声纷至沓来,将这个拥挤的四合小庭院里重重包围住。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大大的“囚”字嘛,被囚的人不就是落魄的自己吗?我要脱离,我真的需要逃离,可是,偌大的土地,能向何方逃离?活着就是纯粹满足口腹之欲,有了力气还要赡养双亲、建立家庭,再苦也得挨着吧!魏明觉得好笑,过了这夜,人又得沉沉地睡去,拥抱那一成不变的太阳和自己,虫子般廉价地活着,想这些又有何益呢?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前几日,大学同窗来过他的住所做客,他也是这么说得。同学说:你活得太委屈,顽强点!魏明没有辩解,他只是一个劲地给同学夹菜,卤鸭脖、辣鸡爪、粗厚的腐竹,这些的待客之道太不像话了,魏明本想大方地请他去前面的大排档搓一顿,但同学执意要踩他宿舍的门槛。都穷人家的孩子,谁还稀罕这些,何必破这个费呢?爬上了5楼,摸黑进了屋里,魏明熟练地拉开了灯,推开墙面上盒子大小的小窗户,希望让屋子进来点阳光。然而城中村的房子挨得太近,窗外是另一栋房子的水泥墙面,往下一瞅,底下黑越越的窄小过道,往上看不到顶,2栋并排的房子都在屋顶上搭了白色铁棚,正好挡住太阳直射进来的路,所以一天到晚并没有任何光亮溜得进来。从床板底下拉出2把塑料小凳子,把卤味、几听啤酒往电脑小桌上一放,3年没见的同学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同学喝着啤酒,看了看魏明睡觉的床边,2米长乘1米5宽的铁架床上,堆满了许多书,陈旧泛黄,有些封面早已经脱皮,现当代文学史几个行书毛笔字赫然在目。

同学笑了笑:这些书现在都上床跟你睡觉了呀!真行呀你,文艺青年范一点儿没变。

魏明睃了一眼自己邋遢的床铺,油腻的被子蜷缩在床沿都忘了整理。

“反正孤枕难眠,有书作陪也是顶好。”

“我一毕业呀,早把那些书卖了,沉甸甸就只值2块5。”同学灌了一口啤酒,又叹了口气说,“真丢人,我那会儿找不着工作,还得靠家里养活着,连2块5都不值的。”

“别跟我哭穷,你现在不就活得很滋润吗?”

“毛,赚得只够烟酒钱!不过话说回来,你就这么乐意一棵树上吊死呀,啥年代了,还写那些酸不拉几的文字呀,指望这些会饿死的!”

“理想,你懂不?那是信仰,你别看我工作就码码文字而已,我那。。。。。。我那是编织梦想!知道不?文字再枯萎,再没人赏识,咱根还得留!”魏明顿了顿,愣愣地说道:“也就文字不嫌弃咱了,连这都没有的话,我觉得活着真没劲儿!”

“得,得,冥顽不化!”

“再说了,我们系里毕业出来的,除了干点码字的活儿,还能干点啥?”

“你知道不,最近我干了件挺大的事业,前景好得没的说!”同学神秘兮兮起来!

“可否透露下呗?”

“跟你说了也没用?反正跟文字不搭边!活儿轻松,来钱快,我身边一大堆人都已经有房有车了,就1年的时间就翻身农奴做主人啦!了不得!”同学慢悠悠地啃着鸡爪,满嘴、满手都是油腻腻地,吐了一口骨头渣出来,顺势从床头的书堆中扯出一张纸,擦了擦油花花的双手,嘴里嘟囔着:“呀呀,你啥连擦手的纸巾都没买呀!”

“这不你踩点太准,刚好用完。啊呀,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纸呀?”魏明一把抢过来,将被揉皱的沾满油花的活页纸摊开一看,那是一首诗。

“啥稀罕宝贝,我瞧瞧!嗨呀,逗死我了,《诗人在工作》”同学看了看题目就乐得合不拢嘴。“大诗人,你说说,你工作一年到底能赚多少呀?几十万?”

魏明将纸张折好,夹在笔记本里。

“告诉你吧,我最近跟人学投资,加入X美,入伙费用不多就2k,还给你一大堆X美产品,当然这些产品你不必自己用,搁家里摆着,拿个大架子,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跟外面直营店一样,然后介绍大家买,买够了量你就可以从中抽利啦!”同学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魏明一听到这个牌子,就知道变味的传销产品,立马打住说:“你啥时候被传销洗脑啦!你今天该不会专门过来拉我入伙,给我洗脑来啦!”

“啥叫传销呀?传销可是违法的,国家知道了早就取缔啦。你真是out了,这叫直销,你去中山路看看,好多家直营店。我今天要不是看在老同学份上,我也懒得跟你说!”同学拉开易拉罐,一股脑儿将啤酒往嘴里倒。

“看你这么说,现在是不是赚了很多钱啦?”魏明不禁蛮好奇起来。

“别急,着急啥?钱可以慢慢赚,关键路子走对了,金山银山最后不还是咱家的山吗?”同学掏出爱疯6手机,熟练地打开照片,“看看我家,我的宿舍,基本成立X美体验房了,我也是老熟人领路,现在不仅是会员,还是有级别的会员——银钻会员!”同学夸张地扬起了声调,慎重其事地宣布,顺带打了个嗝,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

“那不得了,那你离买房的目标不远啦!如果我加入,啥待遇?”魏明刚要问,就听得走廊外高跟鞋踩击瓷砖的犀利声,接着“DuangDuang”声大嘈切切地敲打着铁门,

“谁?”魏明明知故问,此时二房东肯定扭着浑厚的屁股火急火燎地催着要钱。

“小魏呀,这个月5日的房租要准时交呀,我要外出旅游,急着用钱这次不能再拖了!”

话音刚落,魏明嘴里大声骂了一句,不想远去的高跟鞋声又咚咚地急促而来,似乎让房东听到了。

“对了,忘记跟你说,从本月开始电费每度涨8毛,水费一顿涨5毛。可别骂我哈,这些钱我一分没跟你们赚,如数上交的!”

“知道啦!TMD。。。。。。”魏明握紧了拳头锤了一下床沿。

“所以说,兄弟跟我一起做,不用花时间,不用精力,妥妥地把钱赚了。到时候赶紧搬走,这个鸟地方忒不是人呆的地方!你瞧瞧这屋子里散发的发霉味儿!小心别闷死在这!”

“对了,你刚才说到哪儿啦?我要怎么做才算会员?”魏明对X美的兴趣陡然上升。

“这么着,我已经是银钻,你就买我的产品,就算正式入伙,一套产品2800来块钱,现在你也知道物价涨了,原来只要2000,那我跟你说,友谊第一,你就交2000元就成!以后有客户我第一时间给你引荐,让客户买你产品,你就可以赚抽利!”同学慷慨地说道!

“额,2000元呀!”魏明心里算了笔账,2000元是一个月到手的工资数目,扣除房租和生活费用,基本所剩不多,自己是月光族,身边认识的人也是月光族,这得哪里凑才能够数。

“嗯,我知道,要不你先想好,不着急。最近呢,这个有级别的会员,公司都会组织外出旅游,知道不?前段时间我们去了杭州培训,完了逛了逛西湖,大开眼界呀!在过几天,我们又要前往扬州,每次参会,都会认识一大堆的社会精英,资产上千万的多了去。真是大开眼界呀!”同学洋洋得意起来,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味。

等到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已是入夜时分,本想跟同学凑活着过一晚,来个大学时代的秉烛夜聊,没想到被同学嫌弃起来,“床上有书,书中有颜如玉陪着你,我得成人之美才行,你看我像是跟你抢女人的人吗?哈哈!外面酒店几个钱呀,我还住不起不成,得了,魏明呀,人活着,不过吃喝玩乐,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活得别太压抑,哪里光明咱就往哪里走,别一棵树上吊死!用X美,人生才完美哈!想买了记得联系我,我电话24小时为你开机呢!”

送走同学,魏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又莫名地失落。曾经把酒言欢,曾经对诗唱和,曾经志同道合,都是并床而卧的这位同窗,如今看着活得潇洒的他,心里几份嫉妒,又有几分无言的滋味。同学走了,那段美好的时光也走了,曾经的魏明也已经离去。

躺在床上,魏明翻开夹在笔记本里的诗。好久没写了,本以为文思堵塞,下笔艰难,不怎想,那根笔遇到那张纸,内心就翻江倒海起来,一气呵成。

就这节能灯的亮光,站在10平见方的屋子里,魏明轻声而又满含感情地朗诵起来:

“诗人在工作

告诉你,诗人在工作,

请你莫要嘲笑,我也需要生活。

上班的路分为三段走,每天逡巡几个来回。

没有凤凰啼鸣的花儿开得火热,任蝉鸣守在门口,

五楼是呀五楼,大一时的五楼,大四的七楼,

可我已经离开校园很久很久,留恋在课本里的招手,

依稀看得到上弦场里的颔首微笑。

那些微笑不再为我而留,

只留给邻舍的小瑶,清纯、活泼、快乐!

上班的路上一起去上课下课,

在乔木花阴之下迈步,

凋落的花朵已随春的音符上下起落,

走在这条静静的街衢,也曾夏雨簌簌,也曾秋风萧萧,

我学会低眉弯腰,拾起花丛边缘 萎缩的枯藤叶末。

幼儿园的老师漂亮手巧,

带着孩子寻找草泽里的蜗牛,

《献给爱丽丝》一首湮没另一首,

我忍不住回头,

看娘亲们、奶奶们个个在围墙外瞻首围墙内的欢声歌笑,

嘴边碎语唾沫用方言稀释成绵绵柳絮,

痒痒地却让人听不懂、猜不透。”

学长教导说,朗诵要懂得感情入戏,感情如何切入,源于那一口气,运用丹田之气来读,才能将感情读德饱满,而不是捏嗓子、吊嗓子读。魏明只是轻声地读,读着读着,眼角的泪珠溢了出来,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大半夜的,谁在上面读个什么鸟东西呀,让不让人睡觉了!”尽管这么轻的声音,还是引起楼下人的不满。

诗在高潮部分断了线,此时正值深夜11点钟,黎明暂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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