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二）

                                       

他喜欢在晚上十点以后写作。

在他写作之前，我会把屋子的灯关掉，只留写字台上的一盏。然后将一壶热咖啡和几个三明治放在稿纸旁边。有时候，我怕他觉得单调，就会去外面的弄堂里买一碗馄饨给他作宵夜。

他问我馄饨是从哪买的，我说就在离报社不远的小弄堂里。

那夜他不着急赶稿，我们就一起去弄堂里吃馄饨。

回来的路上赶上一场雨，我们就跑到一所房子的屋檐下躲雨。

我和他并排靠在墙上，望着黑暗阴沉的天空等雨停。

他点起一支烟说弄堂里那家馄饨和我煮的粥能让他想起小时候。

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他脱下身上的西装罩在我身上。

雨越下越大。 他吸了几口烟，吐出一道悠长的烟雾。

“丽珍”，他说：“假如有一天，我们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会有人记得我们吗？”

我转过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又说：“我想完结那部科幻小说。我以后不想写小说了。”

“你可以写些别的。”我对他说。

“我不会再写了，也不想再做造物主。我已经厌倦用上帝的目光俯视众生。荒诞的是，我自己就是众生之一，过着枯燥的生活，写着别人都看不懂的东西。”说完，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说。”

“丽珍，你不需要道歉，”他握住我的手说：“我觉得我竟不如小说中的角色活得有意思，‘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却做不到，我对自己很失望。”

“你想做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我……”他看着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我不再看他的眼睛。

“那你的主编怎么办？他一直那么喜欢的你的小说。” 我问他。

“他总能找到会写科幻小说的作家。”

“你的故事不是要永远连载下去吗？”我的声音竟颤抖着。

“傻瓜”，他摸着我的头，眼里好像有泪光，“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永远的故事。”

雨落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小，黑暗阴沉的天空逐渐升高，天空中多了几只闪烁的眼睛。他痴迷地看着，好像那几只眼睛在和他说话。

“2046，我们忘了吧。”他望着天空说。

忽然天空中闪烁的眼睛全部闭了起来，雨滴再一次全力砸向地面。

一些混乱的片段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我是谁？我是阿武心中念念不忘的女杀手阿May？是阿飞温柔眼神里“一分钟的朋友”苏丽珍？我是眷恋着周慕云的王太太、李太太、陈太太……

我感觉一阵眩晕，身体向下陷落如堕入无底深渊。也许这就是我的故事结局，我注定会摔个粉碎。这是我的命运，我无力反抗只有遵从。

我闭上眼睛，开始期待那一刻到来。

忽然我感觉被一双手用力地抓住，我似乎不再下落。

难道是上天怜悯给我重生的机会？

我用尽全力抱住那根救命稻草，乞求它拯救我这个粉身碎骨的人。

原来，我竟是这样贪生怕死。

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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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学堂  日更第1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