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之憩
1
说起来,罗锐应该算是和沈青在一起过的。对沈青,他基本上很满意,要说有什么缺点,大约是性子有点慢热,像受了潮的柴木,瞧着烟很多,可就是燃不起来。
罗锐都没见她笑过,仔细地回忆,似乎主动说话的时候都很少。话题总是由他挑起来,有趣的、奇怪的、热闹的,甚至有时他说了点带“颜色”的段子,沈青的脸像微红了一点,还是没有别的反应。
这么闷的性子,罗锐为什么还要挑她?能因为什么!男人是视觉动物,自然是图沈青长得漂亮。她长得像洗发水广告里的女主角,比例协调,大眼睛呼闪呼闪的。沈青是中学老师,之前也相过几次亲,家境好、人长帅的也有不少,最后她只跟罗锐去了公园。
这让罗锐很是得意,他的条件当然也过得去,硬要去挑刺的话,还是能挑出不少。家境虽然不错,不过他手里没房,模样有些俊朗,可惜身板弱了点,工作?只能说是一般。
尽管谈了小半年,难说有什么新的进展。周围人都知道他们在“谈”,罗锐也不清楚他算不算是在“谈”?更真实的感觉像在“谈话、谈论、谈天”,就是不像在“谈恋爱”!
罗锐还不想早早放弃,大半原因是他真的喜欢沈青,小半原因是怎么说他都是“获胜选手”。目前看来用的手段:牵手、拥抱、亲密接触开展得都不是特别顺利。他最近又有一个新想法,离江城30公里就是海边,这里的情侣一对对坐着摩托车去海边兜风,已经成了风气。
罗锐也弄了一辆摩托车,老实说推得有点费劲,开得有点为难。在沈青面前转了几圈倒是顺利的,一上车,开出去没久,不管罗锐开得多快,沈青两手只攥着他的衣角,看来是真的很紧张,都掐到他的肉了。
没开出多久,沈青开始急了,嚷着非要下车。罗锐只好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沈青整张脸都吓得惨白,在路边又吐了不少。说什么都不再上车,连带着想送她都拒绝了。沈青头发都散了下来,遮住大半张脸,走路的步子都凌乱了,仓皇离场。
罗锐有点小郁闷,什么心情都没了,他不想回去,又在海边待了几晚。要走的那天下午,忽然下起了大雨,他开着摩托,视野有些模糊,往前骑着,远远看到,有人在前面路边向他招手。
他停了下来,那人告诉罗锐,她叫曼丽,能不能搭他的车回去。
2
曼丽的家在夏渚,过了江城还要再开上一段。罗锐没有在江城把她放下,中途了加了一次油,又上路了。
她和沈青很不一样。刚上车时,曼丽紧搂着罗锐的腰,那时路两边没有什么躲雨的地方,两人都湿透了,再加上视野不清,罗锐不敢开得太快,那速度照说不搂着,问题也不是很大。
开到了半路,雨停了,曼丽还是搂着他。回江城的公路,路况不是很好,轮胎磕着路面,开得一颠一颠的,罗锐的心也是一荡一荡的,合着车的节奏。
到夏渚已经是凌晨了,罗锐打算住酒店,是曼丽硬把他拉到自己住的地方。房子是老小区,面积不大,也就40来平米。进门打开灯,他们两人身上的雨水,一直从门口淌到了客厅。
曼丽从房间拿出两块毛巾,借着室内灯光,罗锐总算看清她的面容,她顶着一头大波浪,单眼皮小眼睛,鼻梁高挺,嘴唇丰腴,左边嘴角带着一颗暗红色的痣。
曼丽身上那件淡黄色的短装衬衣全湿了,紧贴在皮肤,更显出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肚脐微露,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话有点多,多的都近乎聒噪,三五句间总要带点手势表达,偶尔还会拍打罗锐几下,一点都不见外。
罗锐简单收拾了一下,睡在了客厅,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在三四点他醒过一次,突然意识到这一天过去这么久了,曼丽居然连他的名字都没问过。
曼丽从省城回来没多久,打算歇一段再找工作。罗锐的工作比较清闲,第二天跟单位编了个理由,请了几天假。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直在夏渚,漫无目的闲逛着。清晨到云顶山看日出,春波巷找曼丽儿时的小吃店,在水街没怎么挑,就买了好几千的衣服。一直到凌晨三点多,还在蓝色沸点乱跳着。
曼丽走累了,有时会挽着他走一段,有时斜靠在他身上,说话也没怎么拘着,像熟识的老友般,说出来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他们才认识不久。
罗锐当然动过别的念头,可能是因为春光尚好,可能是因为肌肤摩擦,也可能是因为路边角落的一簇野花,屋顶略过的一只野猫,让他的身体想躁动一下。
曼丽灌了一口啤酒,顺手递一瓶给他,目光清澈地像一弯波光鳞鳞的春水。罗锐平复了一下心情,暗骂了自己一句,想着得找个机会狠敲她一顿。不然这明信片般的景致空辜负了。
3
其实好几次是有机会发生点什么的。
一次两人之间只有几毫米的距离,罗锐都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激烈心跳的自已。
曼丽说:“罗锐,要不我们干点疯狂的事情?”她的语气软软地,混着一股薄荷味道吹到他脸上,罗锐感觉身体不能动了。两人僵持了几秒,一个说下雨天真烦人,一个人转头玩起了手机。
另一次是她醉了,整个人都倒在罗锐身上,瘫得像块烂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翻了下来,从头到脚的一身酒气,能把罗锐什么念头都浇熄了。
一般电视剧演到这里,总有个“禽兽”扑上去。罗锐佩服他们的勇气和重口味,他自问做不到,更何况隐约间,还听到了曼丽喊着另一个男子的名字,我**的!好狗血的剧情。
罗锐在夏渚待了十来天就离开了,他知道要是再待下去的话,和曼丽的关系,说不定能发生点什么变化。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真要在一起,不仅仅只要聊得来,玩得起就够了。
这段时间,沈青一直没有和他联系,罗锐也没有。感情要想走得远,细究起来总要有个人先让步。
罗锐不想低头,沈青呢?他不知道……
再回到江城总会碰到她,江城绕一圈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罗锐觉得有些烦了,不管是呆在江城还是别的地方。
刚好在深圳的大学死党,招呼了罗锐一声,他没怎么犹豫,辞了职飞了过去。
在深圳,他做的是外贸工作,经常要联系老外,半夜里还在等老外的邮件,下工厂,盯着汇率浮动,日子过得有点颠三倒四。虽然辛苦,荷包倒是鼓了不少。
就这样过了三年,中间罗锐没有回江城。直到他的发小要结婚了,说什么都要他回来一趟。
罗锐买了张飞机票,在飞机上的洗手间整理了一下,看镜子的自己,好像和三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4
罗锐是在婚礼前一周回来的,除了和老友们吹牛、喝酒外,便是在老街上走走。几圈走下来,看上去江城没什么变化,好像时间流到这里,忽然就慢了下来。
当然江城人不这么看,南街开了家西餐厅,东城边修了综合体,满大街的青年人手里都捧着个奶茶杯,鼓楼那边还有个不错的咖啡店。
那家咖啡店离罗锐家只有三个街口的距离。他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进店点了一杯拿铁,店里的客人不多,落地窗投进来的阳光很刺眼,罗锐坐在角落的位置上。
两两三三有人进出,他都没怎么留意,低着头玩他的手机。直到听见一阵小孩的吵闹声,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居然是沈青。
她也没怎么变,头发长了点,脸庞似乎瘦了。沈青的身旁坐着一个小女孩,十来岁上下,两人看来心情不错,头凑在一起,不停地说着些悄悄话,也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事儿,沈青忽的笑了起来。
这是罗锐第一次看到她笑,像含苞花蕊突然绽放,黑白水墨画有了颜色。他刚看到沈青时,心情很是淡然,像个身外客,欣赏着漠不关已的风景。
沈青笑的那一刻,罗锐有点吃味,连带着有些嫉妒那个女孩,她怎么不是对着我笑?笑得那么开心,坐姿都有些许变形了。
或者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表情有点夸张,沈青掩面打量着周围,目光扫到角落时,身体一下子僵了。罗锐还来不及优雅地朝她打个招呼时,她已经站起来,朝向卫生间走去。
她心里一定把我当渣男来恨了吧!罗锐自嘲地笑了一声,准备起身离开,想来也正常,三年前他走得确实有点不清不楚。
走过沈青那桌时,女孩忽然把他叫住了:
“你是罗锐叔叔吧,我见过你的照片”罗锐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女孩。
“姑姑手机里到现在都还存着你的照片呢!我妈说姑姑性子从小就是这样,越是在意一个人,越容易紧张”这都说得不像小孩说的话了,像预先背好的台词。罗锐没有回答,笑着挥了挥手,走出了咖啡店。
要是这一切发生在三年前,他应该会很高兴。现在的感觉有时过境迁、有心怀愧疚、有将信将疑,或许还有一点点的心有不甘吧,但已经很浅了。
5
毕竟离了谁地球照样在转,罗锐自问魅力还没大到让人念念不忘的地步,何况这中间还隔着长长地三年时间。
过了两天,罗锐陪发小去看婚礼进行的场地。就在城西河边,沿着河坝朝东走,有一片高高的杨树林,树林往里走个五六分钟,建着一个花园小镇,中间铺着一片大草坪,仪式就在这儿举行。
罗锐第一次知道,婚礼仪式这么一个浩大的工程,有工程队,还有设计团队。新郎新娘和身边一堆人对着各种细节,他穿着伴郎的礼服,完成走位后,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发着呆。
他想抽根烟,看到严禁烟火的牌子,又塞了回去。这时远远地突然传来一阵上课的铃声,问了身边人才知道,原来江城十三中就在附近。罗锐记忆中好像有人在那里工作,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等到他想起来是沈青,离放学还剩一个多小时。这次是罗锐从大学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就算来不及,他想见沈青,打电话,甚至上她家都可以。没有必要非得赶在今天。
罗锐有点不管不顾,向前疯跑着。听着铃声就响在耳边,跑到学校门口还是用了快半小时,人半瘫着趴在校门口。
进校意想不到的顺利,门口的保安,大概是被他心急火燎地样子感动到了。让罗锐先喘口气,教务处在右边二楼第三间,被打孩子的家长已经到了。
校园特别安静,偶尔有个穿校服的中学生打量他几眼。罗锐的样子确实不大好看,衬衣下摆扯了一半出来,领带松得像个绳套了。走了一段后,他的气也顺了,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滑稽,像个楞头青。
找到她说些什么呢?转身走又有些怪异,边走边想着,他不知不觉来到了三楼304的教室门口,沈青正在里面上课。她穿着一身米白色连衣裙,小微领下面别着一个装饰用的蝴蝶结。
沈青站在教室中间,神情自若,另一边窗口有一颗初开的白玉兰,树变成背景,衬在了她的课堂中。已经有学生发现站在窗口的罗锐。她的眼神顺着学生的目光投了出来。
罗锐看到沈青的脸色瞬间微赧,犹豫了一会,走出了教室,刚到门口,教室里传出意味深长一阵“哦……!”
“你—怎么来了?有事?”沈青神色有点躲闪,注意力都集中在教室里传出来的打趣声。
“没—什么事,刚好在这附近办事,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你回去上课吧!我马上就走”
沈青像有话要说,嗫嚅了几下,走回了教室。好不容易把课堂情绪拉了回来,看到罗锐还在窗口,玉兰花下的脸又红了。
罗锐赶紧挥了挥手,这次真的走了。不走也不行了,三四个保安从南边的楼梯上来逮他了。
他又是跑着离开的,但是跑的时候,心情却是愉悦的。
……
在回深圳的前一天,罗锐拔通久违了三年的电话。两人约在之前常去的那家餐厅吃了一次饭,她依旧话不多,他几次想调节气氛,均以失败告终。
走出了餐厅,外面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湿湿的。两人一路无话,路过一家花店,罗锐买一束花送给沈青。她接了过去,说了一声谢谢。
眼见着走过天桥,就要送沈青上车了,这场失败的约会也即将结束了。
不曾想下楼梯时,罗锐脚下一滑,倒在楼梯上,裤子的某部分传来一阵撕裂声……
回头看沈青,她别过头去,本想忍着,抖动的肩部却出卖了她。
最后终于憋不住了,她低下头,双手扶在栏杆上笑得不行。
好半天,沈青才直起身子,望向罗锐,脸上还是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