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向右》上卷52:云散天晴
原创/那年夏天的流星雨
茶几上落了一层灰尘,均匀厚实,给原本锃亮的桌面蒙上一层雾纱。沙发上不知是洗过还是没洗过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呈现慵懒的姿态。厨房地上几根茄子已经萎缩,腐烂,霉菌疯狂吸吮它们最后的汁液,黑黢黢细长的魅影在享受末世的荣光。土豆上伸出白亮粗壮的嫩芽,像伸出白胖圆润的手臂拥抱这个未知的世界。地面棕黄色瓷砖的光亮不见了,凌乱的脚印清晰可见。
一座闲置下来的房子每个角落都是无声的告白。
女主人出现之前,房间里的东西像没有得到驯养的牛羊,东奔西跑,弦不在调调,车不在道道。过的日子也没有正样子,饥一顿饱一顿。倒不缺你来我往热乎乎的人气,烟灰缸里齐刷刷插满烟蒂,桌子上摆着横七竖八吃过的泡面桶,床上横着单薄的被褥。整个房子是一块未经开垦的荒地,荒芜杂乱,却胀鼓鼓的充满着一切皆有可能的希望和信心。
女主人出现后,曾在这里举办过无数次周末聚会。窗明几净,欢声笑语,热腾腾又美味可口的饭菜,地面桌面亮晶晶的闪着光,锅碗瓢盆整整齐齐。每件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列队等候主人的召唤。每一天的日子都啪嗒啪嗒闪着蜜汁儿的色泽。
现在每个房间都留下曾经热烈生活过的气息,鞋架上放着两双拖鞋,粉色的,蓝色的,并排着,整齐放在竹架上。亲昵,和谐。挂衣板上两把并列挂着的雨伞,两顶大沿遮阳帽。屋里的东西都在,却透出人去楼空的失落和寂寥,像热闹的喜剧突然落幕,活蹦乱跳的人丢失了三魂七魄。
猴子东张西望,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桌子上抹一下 ,放在眼前,吹了一口气,尘埃颗粒在门外射进来的一缕光线下飞扬跋扈。猴子的叹息几不可闻, 不相信眼前曾是他住下就赖着不想走的那个家。
怪不得乔力最近借口忙艺术团的事儿,又住回单身宿舍,只给学生上琴课,才回到这里来。
他捏着鼻子,拎起沙发上一件脏衣服扔到一边,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感慨万千,“我怎么好像做了一个梦,去过七仙女和董永的家,醒了发现自己待在猪圈里!人家不在,你也不用这么过啊。你在学校宿舍凑合多久了,赶快把人弄回来吧!该哄就哄,该劝就劝,再不行,干脆直截绑回来呗!”
乔力冷着脸,把钥匙串往茶几桌上一扔,进房间去换衣服。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好多天了,都闻着要馊了。
“真就这么分手了?”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乔力不吭声,翻着衣橱,发愣。
他去市场上找于京任,原以为于蓝在大哥店里。去了,却没有于蓝的影子。于京任逮住他的衣领子,一路把他逮到墨水河边。市场流出来的垃圾堆在墨水河干涸的河床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于京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擦着嘴角的血丝,不由自主笑了。这是电影的经典桥段,只是他做反角,今天受到恶惩。
于京任扔给他一支烟卷,两个人对着点上。他第一次抽烟,猛吸一下,一口烟灌进肺里,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河床中间白练似的一条细流,无声无息的流淌,两边的芦苇青葱茂密,随风微微摇曳。两个男人倚着河栏杆抽烟。一支烟抽完,再接着抽。乔力慢慢适应了,苦辣的味道让他迷恋。
唉,这傻女人只会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
他没有急着还于京任的钱。从于京任那里回来,他直接坐车回了家,拿上银行卡,工资卡,跑去银行取款机上取出他所有的钱。
回了乔家堡,他把装着钱的牛皮袋放在桌上,叫齐全家人。只有二哥乔海不在,去胶州打工了。听说在那里找了一个女友,有在那边安家的打算。
“这是我现在能拿得出的所有钱,都在这里。比我剩下两年该拿回来的工资只多不少。三年不婚的约定,今天解除。别再拿这事儿为难我,为难于蓝。”
乔力扫了眼三嫂邢梅,“也别隔三差五的搬弄是非。你们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搅黄了我和于蓝,你们在我这里拿钱能保险一点。以后再说些有的没的,以后不要当我是弟兄。”
邢梅耷拉了眼皮不吭声。
于蓝妈病了,还没好利索。于蓝在家住了好多天。乔力推门进去,于蓝不理他。他说他现在是自由身,谁也再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他结婚。于蓝看他急赤白咧,撑不住笑了,“别自作多情了,谁说过要跟你结婚了!”
这么些天终于看见了太阳,一天的乌云跑散了,乔力为难道,“不过,我又成穷光蛋了,一文不名。还有三千块钱的外债。你愿意嫁给一个穷光蛋吗?”
“不愿意!”
“那你要嫁给姓钱的?”
“也许吧!”
“哪天回家?”
“最近不回。”
直到秋天开学,于蓝也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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