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丨朱颜改 第12章 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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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查到这个地步，剩下的就是一点点收拢线索，等待凶手自投罗网，所以安置好一切，许言回到自家小院，进了自己卧房，关紧门窗，痴痴傻傻，又是一夜无眠。
早上醒来，许言整个人晕晕沉沉并不十分清醒，却也不想在床上赖着，爬起来到院中吹吹冷风，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早起练功的罗敏带着一身晨雾推门进来，她手里拎着个食盒，脸色有惊有喜，还有几分恼。
许言眨眨眼，这是怎么了？
“给你。”罗敏手臂伸的直直的，恨不得把食盒全都塞到许言怀里才行。
并不十分清醒的许言顺手接了过来，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从食盒里钻了出来，又钻到她鼻子里，一点点拉回她散落在夜色里的精神，“这是什么？你去买了饭吗？”
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一碗粥，朴实无华的白粥上放了勺金色的桂花酱，米香混着花香，花香混着蜜香，混合出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已经要回屋的罗敏被香气勾引，耸动着鼻子，又退了回来，瞥了眼食盒里的粥，皱眉道：“吃一碗粥就饱了吗？哼！”
“你还真是小看了这碗桂花粥，只有祥米斋才有的卖，而且据说是早起一开市就排起了长龙，可不是人人都买得到的。”许言低头闻了闻，还真是香气四溢，这香味勾起她消失很久的食欲，拉起罗敏回房，一口气吃了大半碗，这是她这些日子吃得最多的一餐饭了。
罗敏瞪大了眼，“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爱吃甜的。”
“是谁送来的？”这肯定不是罗敏买的，她没那么细心，可家里早起也就只有她，好几个人的脸在脑子里闪过，许言却拿不准到底是谁。
罗敏瘪瘪嘴，“那个大黑汉子呗！”
“哪个大黑汉子？”许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原来竟是他啊！他好吃，对城中美食自然是了如指掌，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此处离东市可隔着好几条街呢。许言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他外貌上确实是粗犷了些，那一把胡子好像是树枝，硬硬的不肯屈服，他能不远千里跑来洛州，只为了一口美味，所以起个大早，去排队买一碗桂花粥也是性情所致了。只是，许言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送给自己？
“走了吗？”许言问。
罗敏翻着白眼，明知故问，“谁呀？”
“……”
“这个人真是讨厌。”
“……”
“我打不过他！”
“……”
许言真是想不明白罗敏在恼什么，一副小孩子受了满肚子气的模样，这会儿更是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他在门外等，说是有事找你呢。”
真是失礼啊！
许言赶忙叫了安宁去把人接到厅堂，而自己则换了身衣服才再次回到厅堂，自然是先道歉解释了一番，这黑脸汉子看起来凶悍得很，脾气却很好，一直笑眯眯地说无妨无妨，倒是许言有些微微的尴尬，吃了他的粥，却让他在门外苦等了这么好一会儿。
黑脸汉子嘿嘿一笑，说：“清晨来访，是石铮冒昧，但是再早也是要来的，要谢谢姑娘为我说的那几句，否则进了洛州府怎么也是要挨一顿杀威棒的。”
原来他叫石铮，肚子里多了些暖暖的东西，许言整个人也暖了起来，一宿没睡的困倦一点点涌了上来，她竟有些克制不住要打哈欠的冲动，连忙询问石铮到访的原因，许言听得出来所谓感谢只是借口，毕竟也是因为许言他才会被带进洛州府。
石铮突然从背后拿出一只靴子，递到许言面前，动作之快，吓了许言一跳，顿时瞪大眼，困意全无，他反而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似的咧嘴一笑，说：“我听说你在找一双靴子。”
许言惊魂未定，长长吁了口气，“你从哪里得来的？”
石铮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像个二赖子似的，“你猜。”
因着石铮眼里的挑衅，许言还真是决定猜上一猜。她拎过那只靴子，拿在手里仔细着，刻意比较靴子的用料、大小、鞋跟处的磨损、鞋底的污秽等与从河里拉出的那一只的异同，以及印象中赵青家那双靴子的样子。心里有了些想法，许言抬眼瞥着石铮似笑非笑的模样，“在码头找到的？”
石铮挑高了浓眉。
“是工友的？”许言把靴子送到门边放下，到底是靠力气吃饭人穿过的靴子，这味道实在是影响她因为一碗桂花粥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
“那个人比你矮约莫半个头不到的样子。”石铮很高，是南国很少见的高个子，洛州应少有比他高的人，但那个人能背着丁甲迅速穿过巷道进到统领府的偏厅，身高太矮也是做不到的，许言垂下眼，继续大胆猜测，“他很壮实，是长年体力劳作的健硕，力气也非常大，擅长绳技，在码头上但凡有需要绳索滑轮的时候都是他来绑，算是半个工头，有些小权力，所以活不多的时候能靠抽成挣钱，近些日子到港的船太多，力工不够，他也不得不亲自动手干活。哦，对了，他是洛州人，从来不在码头的工棚过夜，哪怕再累，他也是要回家的，他成亲了吗？”
随着许言所说，石铮一点点坐直身体，最后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许言却是不搭话，又问：“他还在码头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恍惚了，他被带进衙门后，好像就没回过码头，哦，不不不，昨天一早回去过，只穿了一只靴子回来，啧啧，半条裤子还是湿的，这一泡尿真够大的，也不打个招呼，抓起我的鞋就走，哎哟，我刚买的新鞋，就这么被人给穿走了，鞋钱够买两屉桂芳吉的汤包。”石铮还是那么话痨，一句话非要分好几句来说。
发现蔡定的岸边离码头很近，他没穿鞋，光脚进城是在是太远了，回码头找一双鞋子确实更方便些。
“敏敏。”许言顾不上和石铮客套，相对于人情人际，她更担心那个人逃了，“备马！”
石铮从未见过像许言这般“强悍”的女人，即便她外表柔弱到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丝毫不妨碍她凭着一只靴子就能推测得知那个人的身形外貌，还能翻身上马，策马飞奔。他实在太好奇，忍不住追了上去，看到许言进了洛州府衙，看到她对周沐说了一番话，看到十几个人在捕头武奔的带领下迅速跑了出去，过不了不到半个时辰又看到捕快们拎着那个男人回来了，正如许言所说，这个男人比他矮半个头，精干得很，脸上留有挣扎留下的血痕。
让石铮感到奇怪的事，周沐并没有立刻就审讯这个男人，而是令人把他押回大牢看管，又在武奔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武奔朝着石铮的方向看了看，两道眉几乎是要皱到一起。
不多会儿，武奔拎着双靴子走了过来，“你报案有功，这是周大人送你的。”
“哎，就不能赏我几两银子？这双鞋才值几个钱，还不够鼎桂轩的一道酱油鸭呢，我说武捕头，烦劳您和周大人商量商量……”石铮笑嘻嘻地追问武奔。
可武奔不是许言，听不得他的絮絮叨叨，回身就是一掌，他不想伤人，这一掌留了五分力道，并不凌厉，没想到的是石铮动作更是迅捷，脚下一个错步，竟自武奔身后，闪到了他身前，与武奔来了个脸对脸，继续赖皮赖脸地说：“靴子我可不敢要，谁知道穿上了官府的靴子，是被人杀，还是去杀人。”
靴子！靴子！凶手最终竟然是因一双靴子泄露了行踪，还是一双洛州府衙官差们穿的靴子。按洛州府的规矩，捕快们一年配发两双靴子，一双夏靴，一双冬靴，捕快们天天四处奔走，很废鞋，这两双靴子都不一定够穿，所以基本不会有官靴流入民间。而此案中的那双靴子，是一位捕快在洪三的赌坊赌钱输给了他的一位手下，这人又是码头的恶霸，就把靴子送给了别人。如此一来，一双靴子转了两手，既勾出了府衙与匪帮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抓住了凶手的小辫子。但武奔并不觉得高兴，他甚至有些恼怒，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和洪三联系，怕的就是捕快们和匪帮过从甚密，学了一身的匪气，可谁想到还是禁不住。正如许言所说，周沐不是许崇道，早晚会发现这件事，他也做好了向周沐说清楚一切后被打入大牢的准备，只是面对自己的黑暗面，本能还是让他选择了掩饰，更不愿意被眼前这个力工发现什么端倪。
武奔怒目圆瞪，眼前的是人证，还需要他指证凶手，遂强压着怒气，说：“这是周大人差人买来的，你收下便是。”
“武捕头，你别发愣啊，钱的事我们再商量商量？我在码头扛了两天麻袋，见识了许多事情，这可是在老家从来没见识过的，您要是不嫌弃，我还可以向衙门说明，只是不知道这赏钱……”石铮完全不为所动，仍旧絮絮叨叨，不过他一只眼睛一直留在许言身上，见她终于和周沐说完话，立刻就窜了上前，“姑娘贵姓啊？”
许言还是想不通石铮找上门的原因，虽说这几天洛州府衙的捕快四处寻找可能的凶手，有可能是哪个嘴快的说出一些案件细节，但知道线索不应该去衙门吗？不过既然石铮不是凶手，还是位人证，这些问题的答案也就无关紧要了，她朝武奔点了点头，便往外走。
“桂花粥好吃吗？那可是我一大早到祥米斋排队买来的，花了我一天的工钱呢。做桂花粥千万不能把桂花酱拌到米中同煮，一定要用特制的砂锅，还要是紫泥砂锅，煮一锅白粥，趁着热气，挖上一勺上好的桂花酱，分量要刚刚好，多了会抢了米香，少了又尝不出桂花的甜。米一定要用当年的新米，头一晚上就洗好，用水泡上，泡的每一粒米都吃饱了水，再用明火熬煮，煮到一锅好粥，又软、又绵、又滑……仅是这一口白粥吃下肚，也是美味得很呐。”石铮一边说，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察言观色。
奈何许言一张脸始终平静如常，眼睫微微垂着，遮住她有些血丝的眼，真正是说了个口干舌燥也不见丝毫回应，就在他几乎是要放弃的时候，听到许言说：“鼎桂轩除了酱油鸭，还有什么好吃的？”
石铮的眼瞬间就亮了起来，“那可多了去了，清蒸鲈鱼、小酥肉、御味卷果，不过这个时节鲈鱼不够肥美，御味卷果又素了些，小酥肉嘛过于油腻……那就只剩下那道干蒸鸡！”
“我请你吃干蒸鸡！”算是致歉吧。
石铮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也在晨光里熠熠生辉，有些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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