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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落雨的冬季

2020-06-11  本文已影响0人  读秒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梦是唯一行李。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如果相逢把话藏心底,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在冬天一个飘雨的黄昏,我偶然听到了孟庭苇的这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被那忧伤的歌词和柔美的歌声吸引。由于逼近的苍茫暮色,已经掩埋了远处的道路,我只能在事先没有带雨具的情况下,趁还有一丝亮度时,冒着霏霏细雨赶路。淋雨对我来说,小时候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了,现在反倒有些娇气起来。雨水浇在我的头和衣服上,很快就有了种湿漉漉的感觉。咳嗽也随之而来。

        我自觉已经走得很远了,却仍能听得到那飘过来的歌声:“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我的伞下不再有你,只是多了一个冬季……街道冷清心事却拥挤,每一个角落都有回忆……”

        一路上细细品味那委婉动听的歌词,冬季、冷雨、异乡、往事……这不正是我小时候所经历过的一切么?它句句都扎在我的心坎里。作者虽为爱情、为他的心上人而作,但仿佛是写自我的童年、少年时光。

        回忆,使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冬季,被绵绵细雨打湿的每一天……

        ※          ※

        盆地、蜀道、川北、秦岭……这一连串元素交织在一起的冬天,岂是一个冷字就能概括得了的?

        雨下在盆地的山上,山灰蒙蒙的,把个白天弄得像个黄昏;雨下在蜀道上,路上表面的那层泥浆,有如冬水田的泥巴一样稀烂,却在下面藏着坚硬,那“硬头滑” 常常诱我们摔跟斗。有时衣服上沾了泥巴不说,连肌肉也会隐隐作痛。

        张王完小所在的出头垭,那是全公社的中心。在它的周围分布着医院、粮站、供销社、信用社、农机站、饭店……当然,公社的头头脑脑们,在标志性的建筑楼里,也通过一个纸喇叭,对十二个大队的社员同志们发号施令。唯一的柏油马路,从这些众多的建筑物中穿过。

        冬天天亮得晚,煤油灯点亮的灶房,仅仅映出一团光晕。灶后的地上不见有多余的木柴放着,用 “渣渣儿”引燃的火,烧的是“地灰”,不争气的风箱又扯拐,有时手忙脚乱地还能吃上几嘴,有时连几嘴也吃不上。出门就得跑,天上细雨肆虐,地上烂路成条。所到之处,都有细雨的滴答声相伴。那些长满青苔的小路,一点也不敢大意。否则,口缸里带着的午饭就得泡汤。

        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汗水,反正没带雨具的衣服潮湿了,脚下没穿袜子的胶鞋,早就灌进了泥水,裤脚上的泥巴顺流而下……尽管如此,上课的铃声,还是不识实务地从远处传来。

        落坐在教室里,贴在身上的湿衣服,用身体的热量“烘”干。老师在讲什么,一开始根本入不了耳____口里喘粗气,心脏还在猛跳呢。蒸饭的锅盖只要还没盖上,中午就有蒸饭吃,这是最值得庆幸的。尽管身上也预备着二角四分钱、四两粮票,但学校到饭店之间,那条被雨水烂透了的“基耕路”,想起来都摇头。即便下了决心要去饭店吃那顿午饭,最终也只舍得吃下一碗的二两面。

        鹅卵石与细沙铺成的操场,被桉树柏树环绕。通往厕所的路面,脚底所带的泥巴,已经叠起了厚薄不平的凸凹,每遇雨水,更需小心应对。

        学校门前那条扬长而去的土路,被拖拉机压坏的路面,总是多处积起了水洼。

        在那条看似平坦,实则最难走的路上,完成挑水任务的队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从井边出发的时候,舀水时是满满一桶,等倒在缸里时,就只有半桶了,其它的都浪洒在鞋子裤角和地上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冻疆的脚泡在热水盆里,脚后跟溃烂的地方奇痒、生疼……

        ※          ※                         

        假期里的那些劳动锻炼,雨在旁边一个劲儿地使着坏。正干着这样那样活儿的时候,印象中,它就从不曾缺席过:

        捋红苕藤子时,它从落光了桐麻叶的枝条上掉下,滴在草丛里、滴在冬水田里。我们把红苕轮子两边的野草拔除,挽成把,背回去喂牛。在背篼里,它是沉沉的重;

        上山割草捡柴时,它把松毛子和青杠树叶淋变了色,手在石头缝里、草丛中,把叶儿弄拢,背在背上还湿漉漉的滴着水,在本来就湿了的裤角上,更扩大了湿的范围;

        看似不起眼的雨霏霏,却在山坡上的树林里下出了声响。由于柴棚里没有了存货,树和枝也没有再砍的了,即便使劲也不会像晴天那样流一身的汗,便利用这雨天,去坡上挖疙瘩柴。埋在地底下的树头可恶得很,湿漉漉的根,东拉西扯的到处延伸,总是作着垂死挣扎……

        晒场上,晒的粮食掉到了路边的草丛里。麦子豌豆黄豆包谷……经过雨水的浸泡,快长芽了,拾掇它们是最轻巧的活儿,可以挣一天的工分……

        从土里挖回的红苕,红苕藤倒是可以催肥猪仔,它的运输却累坏了人。裹挟着泥巴的红苕,带着浓浓的酒味,在冬天没完没了的冷冻面前,只好一烂了之。想拿它晒红苕干,但天公不作美,拿它烤酒喝吧,却有腐烂的霉味儿难咽下。

        ……

        一天,长长的一天,干了很多活儿的一天,也不见天爽快的黑下来,雾、天色、细雨,总是搅和在一起,把个天色弄得白天不像白天、夜晚不像夜晚的。但黑透下来的天,好像又不愿意大亮一样,多大一早晨了,还是亮不开。

        在这“白”与“黑”之间,我们吃的酸菜稀饭,小便像雨水一样多。还常常是饿着肚子睡觉,又饿着肚子熬过一个长长的白天。

        就这样,七八十年代冬季的冷雨,在穷乡僻壤里肆虐,放纵着苦日子接踵而至。

        ※          ※

        当拿到歌单的时候,我先熟读了“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的歌词,自信不要音乐,也能把它清唱下去。于是,我重回老屋,选定一个冬天有雨的黄昏……却怎么也没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觉。

        终究,我没能张开嘴。

        倒是被半夜梦中的人提醒了我:笨蛋,都时过境迁了,感觉哪还能回到从前呢?

(图片来自网络,向原创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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