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往事
顾珏往事
毕业的前天晚上，一个闷热无风的平常日子，我们物理系的男男女女鬼混在一起，喝了又吐，吐完之后抱着头哭，说实话，我并不太能理解这种感情，也许是我经历过的生离，还有，死别，有点多吧。我抽着烟，跨过周明丽那白晃晃的腿，走出小餐馆，看来来往往的情侣，大学城的小情侣，都有一张鲜活而青葱的脸。我曾经很爱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有我爱的人，后来他走了，这里从此成为了一个祭奠爱情，埋藏回忆的大坟场。
一支烟将尽的时候，我掏出打火机，打算点燃第二支，二汤从后面追上来，站在了我的面前，笑盈盈地向我要烟。二汤姓汤，其人是真二。大学这种钓鱼塘，走马观花换对象，肆意挥发荷尔蒙的欢乐场，他竟然能喜欢一个人四年。很不幸，被他喜欢四年的那个人就是我。我一向觉得人生没有什么无缘无故地喜欢，喜欢你，一定也希望从你身上获得别的可交换的东西，比如说爸妈，爸妈的喜欢需要好成绩，需要乖巧孝顺这类东西来交换。很多人总说谢谢你的喜欢，而我常说，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好和你的喜欢交换。
二汤，你这是还要试着告白一次吗？
不了，人的习惯是很强大的，或许我没有这么喜欢你，只是习惯了。和你一起抽完这支烟，我就放你一个人走。
那就好。我侧身看他的眼睛，慢慢勾勒起一个笑容。二汤的眼睛很好看，里面总是闪着纯粹和干净的东西。
没有什么是不能扔的，除非很值钱。大学一场，看来我也是过得很清贫。毕业了，本没有打算直接回南方，绕到更北的某个城市，去见一个人，然后，看情况吧。嗯，见叶昭，前男友，其实我并不愿意把他划入这三个字之列，以前我们吵架说分手，每一次都是他过来认错，然后又重归于好，从来就没有一次就能彻底分的手，这次也一样，不过是两年没有联系，两年而已。还会像从前一样重归于好的，毕竟，毕竟，他曾经那么喜欢我。
两年里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也足够让人成长，我成长到脱离家庭，不依赖任何人，也能独立生存，却依然固执的认为感情不能轻易的换一份。现在的人怎么都在这样，不过是一点小破洞，打个补丁就好啦，换了新的，早晚也还是会破会旧的。
飞机落地在这座北方小城的时候，有点冷，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叶昭。但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去了预订好的住处，衣服换来换去，一看已经夜里十二点，这个点也不好去偶遇叶昭了，洗漱完，脑子乱糟糟的，躺在床上睡不着，如果，如果你曾经爱过一个人，你无数次思念他，想要靠近他，那么当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近的时候，心下反而是一片慌乱了。他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他还和从前一样吗，他有没有胖，有没有瘦。我被这些无聊的问题折磨着，干脆起来抽支烟，拉开窗帘打量这座城市。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而这里，是叶昭的故乡，我便瞧着亲切。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换了几套衣服，最终还是决定穿着从前的旧衣服去偶遇叶昭。我早已不是从前的穿衣打扮风格，而这个样子，或许叶昭会觉得熟悉，至少看起来是。从前的叶昭学长也好，二中的叶老师也好，不管叶昭在哪儿，什么身份，都是我的心上人，从来不曾改变。
我站在树下，看叶昭走在人群的后面，瘦了一些，可我觉得他是那么特别，和别的人都不一样。其实我知道，你越了解一个人，越会觉得对方特别，哪怕他是路边的乞丐。因为你在他身上花费了时间，所以对你而言，他也变得特别。
叶昭看见我，脸上露出他那诧异的神情。我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我们告别的太匆忙，连顿告别饭都没有，现在还来得及么？
你变了。
人怎么会不变，即使我穿着与从前一致，可人总会成长的。
我们一起吃完饭，叶昭送我回去。恍惚间回到大一大二的日子，不问世事，简单纯粹。我踮起脚吻他的唇，凉而柔软。他没有避开。
其实人生并不是需要待在大城市，和爱的人待在小地方也挺好啊。
兜兜转转，我总在原地等你的。
晓枫姐发来微信的时候问我什么时候回公司报到。可能再不回去了。物色新的人替代我吧。晓枫姐，多谢这段时日的照顾。
又是新的一天，刚醒，迷迷糊糊。叶昭打电话来。
我在你门口，开门。
立马起身，开门。他拎着早餐，身上似乎有朝阳和露水的味道。我伸出手，抱住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洗脸，没刷牙，嗷的叫了一声跑去洗漱。他笑笑。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有一些话，我想还是要和你说。顾珏，你来见我，我很开心，我承认，即使时间过去再久，我依然被你吸引。
我一边刷牙，一边听他讲话。听到这句，心里像开出花来。
可是顾珏，我已经，结婚了。
我呆住。
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结婚就是在想定下来的时候遇到了差不多的人。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我能给你什么呢，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然而你来了，我乱了。
我匆匆洗完脸，从卫生间出去，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抱住他的腿，抬头看他，你再和我说一遍，刚才的话，没大听清。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低头吻我。我解他的衬衫扣子，他抓着我的手，把我抱起来，丢在床上。他进入我的那瞬间，我环着他的腰，咬住唇。
乖，等我回来，我去上班。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密码是100926，想吃什么，想逛街，自己去。我拿着卡，2010年9月26，我大一，入学不久，那天阳光很好，第一天遇见叶昭。我冲他笑，嗯，我等你。
叶昭走后，我开始洗澡。其实我最恨小三，从我记事起，我爸便不怎么在家，我妈，哭过，怨过，终究无可奈何。
我从包里找出修眉刀，这种修眉刀，看着钝，其实往身上割的时候足够锋利。我割开动脉的时候想，其实并没有那么疼。血渐渐漫出在温水里，像一朵迷人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