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入江湖姑人去,聆剑冬意有情余。
在他至别处归来时,指月山瀑的梅树因冬至而成枯木,他知那树年岁已至,怪不得忽来的寒意及有情更似无情的白雪,只是那树下所葬是他的亲人,而那簌簌落梅伴他行过了一个人的江湖。轻轻叹息,纵是红尘千番,放不下的依旧是放不下。
意琦行踱步至枯木下,盘膝而坐,双手搁于膝上,闭目冥思,忽尔一盏香茗悄然出现于离地五寸处,悠悠而下,落地清脆,意琦行依是闭目:“好友来访,不知何事?”
“唉,吾还以为剑宿不识得吾了呢。”那声音有几分笑意亦有几分埋怨。
“汝,此言有异。”意琦行端起茶盏,顿时清冽之香扑鼻而来,纵是近年极少饮茶的意琦行也知此乃好茶,同那昔日在舟上饮的牡丹茶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意琦行将茶盏退回原处:“旧年吾因事在他界,故而未归。”
“吾知,吾知。”此时引起云徽子兴趣的并非是意琦行旧年未归的原由,而是退还的那盏茶,他略有敷衍的应和两句,便很是急切地问道:“怎么?好友不饮茶,可是想尝尝酒?”说着一瓮酒飘然落于茶盏一侧,浓稠酒香因风而散,未饮人先醉。
“意琦行酒不轻饮。”
“唉”来人状似可惜道:“雪脯酒啊雪脯酒,吾虽历经磨难才寻到你,只是这剑宿不愿饮,也只有弃了你啊!”
闻言意琦行阖上的眼眸轻颤,嗅着万般熟悉的酒香缓缓睁开双眸,瞧着那一瓮酒。见意琦行这般云徽子乐得几欲笑话,意琦行却蓦然抬首:“吾说过意琦行酒不轻饮。”湛蓝的眸里似是驻满了回忆,透着非是他这些年性子的执着。
无论何人总有段断不了意义的情,对于意琦行的这段情他自是十分清楚,那,云徽子不由得轻笑出声,他的抉择意琦行可是干预不得啊!
“其实吾此番前来,是为告别。”眸清身正,顿时令意琦行忽生不详之感,正如往初那般尘嚣家国却,兄逝弟不还。而云徽子未待意琦行寻问,便将近日之事浅述一遍,听得意琦行本就冷峻的眉峰更透着几分凛冽的杀意。
“汝这副模样倒让吾不知该不该说之后的话了。”云徽子暗自叹息,交识久了便知意琦行乃性情中人,偏一副淡漠清冷之姿让望之却步。
云徽子虽如此说,却还是道出了此行来的原因:“仙门有难,人间蒙尘。而师兄皆...被人所害”声音顿住,隐隐哽咽,似有不愿再提之意,但他终是启唇,道出了他来此的原由,且言语较之前更是坚定,:“为了师兄亦为苦境吾欲入凡尘,步履沾尘,便是一场劫难。”这一瞬,意琦行知道了当初的云徽子已沉没于江湖事里了。
“汝是要送回澡雪么?”
平淡一句,令云徽子不知如何开口,初时迎来澡雪的誓言犹在耳旁,所定的约亦是近在眼前,变故纵生,迹君又怎是那个逍遥自在的迹君?这一肩责任压得他似乎觉得百年生命都是轻的,可他丢得下吗?放得下吗?轻微一叹,他算是失约了。
“如此,便让他回来吧。”
“意琦行...”不知是唤意琦行还是喃喃的一声低语使得两人皆是默然,云徽子自是明白意琦行所想。江湖之中,挂虑本是多余,何况是意琦行这样的人,未醉酒的醉话在清醒时本就不好明言。怕是一别,该说的再也不知同谁说了。
踌躇着,思虑着。说么?该说何话?如何说得清楚?云徽子还是未说什么便走了,正如来时那般突然,他知道,自他们心中,是明白的。即使不说,也是明白的。
一瓮酒自喉间咽下,入口一瞬意琦行便知这不是雪脯酒。雪脯酒初甘后烈,而此酒辛辣非常,似是有寒风作刀划过了五脏六腑,之后若涓涓细流滋润着灼热的胃部。抬眸看着枯枝败叶,那繁花簌簌而落之景犹在眼前,而骨骸早已化作春泥,随着枯树而堕入轮回。他想,以前的意琦行也随之去了,带着那份傲气。而今的他,是绝代天骄?是剑宿?应该说,两者皆不是,他是意琦行,只是意琦行,也只会是意琦行。他想,他是明白的。这段江湖路,一个人走,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