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他以为在江南水乡是与连绵烽火无关的,他以为刀光剑影下的血渍溅不到她那干净的脸上的。战火飘摇的时代,总是还未等到军旗升起,前线便倒下了千千万万人。呼之欲出的剑等不及他做最后的决定,前线的号角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间。在未发起全面进攻之前,他还是带着秋孋来到了南边的水乡,把她寄托给了她姨嫂家。这一年秋孋三岁。他一转身便上了去边疆的马,他知道从此生死两茫茫,一去再无相见日。
战场上的男儿总是冷酷无情的,拿上了刀剑仿佛变了一个人。待那血味侵入了整张脸时,他们都不会感觉到死亡是多么可怕。他从未惧怕过生与死,他也从未想过输与赢。他只想保她一世安稳,看她一次快乐笑容。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如此,普通男儿亦如此。秋孋生的漂亮,镇上的很多男儿都喜欢她,可她从不正眼一下。她喜欢的是那如狄青一般的大英雄。武能驰骋疆场,文能比诗作赋。她知道在这个安逸的水乡里,她是找不到的。春来江水几多愁,亦不过秋孋想离开的心念。她觉得她从未见过的那个豪迈的男子,总是该在一个满是奇山和峻岭的地方等她。她不知道,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将军,他是不是一般如她倾慕他一样的感觉。但她确信离开去找他是对的。
姨嫂留不住她,便花大钱给她置办了一匹马和些必要的东西,送她到北边去。北边的气候和南方是不一样的。干燥的风吹的她脸疼,几日里难耐的干冷空气无数次的催她放弃。她不懂那是不是执念,但冥冥中有一根线牵着她对北方的幻念。
在过秦岭前不远处有一个客栈,客栈的匾上烫着三个字——迎客来。过秦岭都要在这个客栈里喝上碗酒,洗去江南那温婉情怀,显示出北方独有的不羁与豪迈。秋孋坐下来,剑鞘碰击桌面伴随着很重的声音,会武功的都知道这个声音掩盖不了她心虚的事实。秋孋叫来了小二要了一碗中等价位的米酒。酒水入口的瞬间,她口鼻难受的感觉另她差点把碗打碎在地。秋孋环顾四周,店内极其热闹,她不自觉的把盛有半碗酒的碗放下。这时,对面坐下了一个极其俊秀的男人,顺手拿起碗便一饮而尽。末了,把碗倾斜一下以示敬意。就凭着秋孋女人的第七感,她知道对面的这个人是女孩子,是那种豪爽放荡不羁的女孩子。
后来一番攀谈秋孋知道她叫垂裳。垂裳是将军的女儿。却少有将门之后的娇纵,多了几分将军的英气。不知为何,垂裳总有一种感觉特别想和秋孋亲近。她们约好相伴去省京。两个人的路途总能走很远,两个女孩间的话题也总是聊不完。秋孋没有父亲,总是很喜欢听垂裳讲她将军父亲的外刚内柔。秋孋听过总是羡慕,总是期盼着能遇到一个像垂裳口中那个将军一般的男子。垂裳也总是打趣说要把自己的哥哥介绍给秋孋。在秋孋看来,省京就是她一直要找的地方。
走到宣城,离省京差三天路程的地方。秋孋的马病了。宣城虽离省京近,但也总是多奇山峻岭,路途坎坷难走。秋孋不忍心看一路相随的马儿被贱卖,只好匆匆和垂裳道了别,互留地址,牵着马四处寻医。
垂裳回了省京,和自己的父亲说了秋孋的事。这位年迈的老将军颇有多思。他想派人去寻秋孋,可是他却犹豫了。秋孋总让他想起一个女子,那个当年让他爱的死去活来的江南女子,那个会谈琵琶和他吟唱东南飞的女子。垂裳看出父亲的小心思,便受住了秋孋的地址。她不想让父亲知道的太多,垂裳害怕自己失去太多。旁边的管家周叔给垂裳使了个眼色,垂裳便狠了狠心再也没联系过漂泊在外的秋孋。
秋孋的马还是病死了,谁都不愿意要一匹死了的大牲口。秋孋只好用所剩不多的银子埋了老马,又雇了车,一路周折,终于到了省京。她凭着垂裳给的地址找到了大将军府,说实话,找了几次,看门的都没有让她进入将军府的大门。此时的她感觉到无助无路可走,索性就在将军府门口的角落里睡下了。不知道被门卫赶了几次,不知道几顿饭没吃过。她本性里的倔强不准许她原路打道回府,但是她又是如此的彷徨和无助。
省京的夏天是异常的炎热,干燥的空气让太阳不知道蒸发什么,炽热的阳光直接打在人的脸上,直直的能脱下一层皮。秋孋被秀春楼的老板捡回去,这秀春楼里少有的江南姑娘。秋孋从前几日的拼死抵抗到无助顺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折磨。多少没办法造成了今天的悲剧。秋孋的梦中老出现那个所向披靡的将军,她数次从梦中醒来,一夜一夜的梦魇让她老了许多。那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心魔划过的抓痕。
垂裳其实是个好姑娘,但自小因为父亲花心四处在江南找美女,逼她叫娘,她恨透这些妖艳贱货,随身弥漫着廉价脂粉香的女人。可是垂裳的哥哥俊楠则和他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整日寻花柳巷间找寻着真爱,实属可笑。
那一日,整个省京被大雪覆盖,大片的雪花散落,几层重叠下来积累了松松软软恰到好处的厚度。原本就干枯到脆的柳枝条被大雪压的快要断了,本来就不多的麻雀更是不能在上面停留太久。俊楠一只脚踏入秀春楼,迎面就撞上了秋孋。秋孋正抚琴准备弹奏一曲,那一曲并没有弹起,一颦一笑便勾走了俊楠的心。俊楠好想挽起秋孋的手与她共舞一曲,和她去赏雪,他突然很确信这个女子是他余生的信仰。秋孋早已察觉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便朝那个方向看去,那个男子是在梦里见过吧,她无比惊讶。
自此,俊楠便日日留宿在秀春楼,把秋孋当做是红颜知己。秋孋总是问俊楠是否去过江南,俊楠总是回答让秋孋带着他去浪迹天涯。哥哥的变化还是被垂裳发现了,垂裳更加认定秋孋不是什么好人,是秋孋蛊惑了她的哥哥。垂裳便差人告诉省京南的一个恶棍去买下那个叫秋孋的妓女。秋孋把俊楠当做是可以挣扎的理由和借口,百般挣扎后,俊楠还是没有出现,秋孋又一次死心了。也许她来到省京就是个错误。她的脚深陷入雪地中,映下一串依依不舍的留恋。
俊楠被一纸诏书传令到北疆准备战事,在国家大事面前本就没有儿女情长,现在兵临城下,哪容得他去思念秋孋。省京的冬天本就气数不多的秋孋是熬不过来,她想见的人也没有如期赴约,在恶棍的折磨下早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北疆战争是一场持久战,一次次进攻防守让领兵的俊楠分不了心。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三年。
省京的春天不算是明媚,甚至还有些冷涩,但国家打赢了仗还是给这座城填了些喜色。俊楠回到家,连忙去秀春楼找秋孋,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老将军曾写过一篇悼文,哀悼曾经他负过的江南女子。那个曾经天真烂漫以为会回来找她的大将军早已在省京安了家,那个女孩就是抚养秋孋长大的姨嫂。一样的故事,只是轮回罢了。
将军如是秋孋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