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良山

那年回乡的时候，听乡里人说起这么个故事。

就说从前鄄城西南面有座山，名叫良山。良山上据说有座庙，但是庙里不住和尚，里面没人。和尚跑了，佛像还在。佛像下面有个洞，通往一处地宫。里面藏着丰富的食物，够一大群人吃五年。

良山附近另有一个传闻，说是山上有恶鬼。鬼晚上就出来吃人，所以才堆了许多食物勾人去。鬼吃人的声音很大，嗤嗤喳喳地响，就像风吹松针时的动静一样。

因此，世道好的时候，老百姓们都不敢往良山上望，一眼也不敢。没人上来砍柴，也没人上来打猎，良山成了一片野山林。树很茂，又云雾缭绕，显得越发冷落神秘。

只有世道变坏了，才有一些胆子大的，结伴而来，叫做“上良山”。这些人大多没有亲眷，身上除了一条胆，就只剩一条命。没什么可挂碍的。虽然也听过那传说，想想就毛骨悚然。可没办法，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些年正好赶上兵荒马乱，“上良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持续了一年有余，在半山腰处，上山唯一的一条小径旁，有人还开起了一家酒馆子。

店主姓刘，是个老先生。性格温和，容易亲近人。过路的人都爱跟他聊几句。他也总是乐乐呵呵地应答着，随手把桌子抹一抹。

老刘还带着个六七岁的小童，听说是他孙子，唤作板儿。板儿聪明伶俐，口齿清楚。平日里负责端盘盛酒，进进出出，也十分招人喜欢。

来“上良山”的都是大汉，有年轻的，也有年近中年的。有的身后背着口刀，日光下忽闪忽闪。大多数则两手空空。一进酒馆，就随便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随即拍桌子。板儿听见了，立马端上来好酒。大汉们则顺口说道：“做两个拿手的菜！”

这是良山附近唯一一家酒馆。所有路过的人，都只在这家店里吃过一次。他们上山以后，就再没有听说他们下来了。所以，地宫的故事还在流传，山鬼的故事也在流传。没有人来印证，有的只是猜测。

不过大汉们对这家酒馆的印象都不错。他们离开酒馆的时候，都带着饱足的微笑。也有嘻嘻闹闹。如果其中一些人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一丝不安的话，也只是对他们即将遭遇的任何不测的惧怖。

晴空下，良山的云烟盘旋在山尖周围，久久不肯散去。砂石路上，似乎也阵阵冒出寒气。大汉们的胃里，还暖烘烘地囤积着刚刚吃下去的酒食。每个人肚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虽然谁也没有察觉，这家店主老刘，其实只会做两个菜。

一个是炖豆角。一个是炒蒜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