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一·爱不重不生娑婆(6))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山亭柳·赠歌者》

第三日夜里，寒云早早的已在泉边等候了，他在寺里独来独往，此刻一个人坐在石头上静听水声，倒也不觉得孤单，反而这幽谷中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别有一番韵味。待他睁开眼睛时，杓兰正静静坐在他旁边另一块石头上，依然是一袭青衫，但一头青丝却挽了起来，头上戴着他送的那只簪子。

“你几时来的，我竟没有发觉。”

“早就来了，见你打坐入神，没敢出声。”

“我有个问题，昨晚就想问，奈何天已经快亮了，今日足足想了一日。”

“什么问题？值得你这样冥思苦想？”

“你说你十几年前就认识我了，这么说你并非这几日才化作人形，而是一直都可以吗？”

“化作人形需长久的修炼和较高的灵力，我只是一株幼兰，这几日才勉强在夜里化作人形，但也需在天亮前回到花身去，不过我杓兰一族的灵性本就高于其它植物，所以在十几年前方丈命你来照管一众花草之时，我就已经有了灵识，因而你自幼年起，每日里事无巨细，我都十分清楚。”

寒云好奇地问到:“比如呢？”

杓兰看着天空，陷入回忆里，“比如在你刚来到兰香园那年，那一日正是秋分，当你勤勤恳恳浇完满园花草后，一抬头发现有一半植物竟当场枯萎了，你当即坐在院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待方丈赶来，你急忙告诉他，寺门外的灵宝泉竟流的都是是有毒的水。”方丈悲痛欲绝，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才让你愈发得愚蠢，从那以后，清风便被安排留在木香园里，时不时帮忙看看花草生长，还有你。”寒云听后，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杓兰似乎并没有要等他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到:“第二日，清风好说歹说终于跟你解释清楚了为何秋天花草会枯萎，你却又对着院边的黄菊感叹到:‘怎的这花儿反应如此迟钝，都枯萎了，却依旧保持着绽放的姿态！’说罢，又恭恭敬敬地向黄菊磕了三个头，以表达你对它的尊敬。”

寒云见杓兰讲得出神，不禁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就这样，二人夜夜并肩而坐，幽谷里不时能听见爽朗的笑声，从第一日搬进木香园，直至寒云长到二十岁上，每日园子里大大小小的事，终于在半个月后讲完了。

天气已经立夏，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多了几分炎热，清风那老和尚白日里躺在珙桐树下也热得说不出话，人人都懒懒的，唯有寒云浇水浇得愈加勤快，他一想到杓兰夜里要讲许多的话，便忍不住再浇了一次水，清风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用虚弱的声音开口骂到:“此花的花期一年只有一个月，眼看着再过十天便要凋谢了，你浇如此多的水，又有何用？”寒云听完这话，皱起了眉头，“你这老和尚又胡说，杓兰花分明是每年七月才凋谢，这才五月，怎的十天便要落了？”若不是天气太热让人口干舌燥，清风此时已将口水喷在寒云的光头上了，“往年杓兰都是六月开花，七月花谢，今年四月开花，自然是五月花谢，怎的你以为你多浇了两桶水，就能延长它的花期吗？”“既然能提前花开，又为何不能延长花期？”这一问倒让老和尚无言了片刻，他重新躺好，眯着眼睛说到:“万物各有得时，岂非人力可违。”

寒云依然眉头紧皱，他盯着杓兰看了半晌，突然迅速起身飞奔回屋子里，连鞋也没来得及脱下，就和衣而眠。清风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睛吼道:“十几岁时不见你叛逆，如今二十岁了倒说也说不得，青天白日的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