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鬼的百宝箱（十一）

（十一）秋之落叶

中秋过后，天气转凉，满地的黄叶和凉意渐浓的秋风。我离开了瘦西湖，原本准备回到那栋长年居住的办公楼，但是不知为何似乎总被牵引着，不忍离去。就像这满地的落叶，虽然离开了枝头，却依然在树根处徘徊不去，如若没有风儿不时地吹动，几场秋雨之后应该就会烂在土里了。百宝箱里的存货似乎没有增加反而是吃食一直在减少，尤其是酒，看着最后一小坛竹叶青，我实在不舍地打开。只得喃喃自语道：“看来今夜又没有酒喝了。”

正说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个闹市，一排排招牌敞亮的商铺，看着古色古香装潢，我应该是又走到了那个旅游景区。不知是何园还是个园？其中就有一家名为无忧居的酒楼，红红的灯笼，迎风飘扬的酒旗还有那一阵阵食物的香气，无不勾引着我的馋虫，以至于挪不动脚。但进去吃我是不敢的， 这酒楼的气派让我吃白食是绝无可能的。虽然他们应该也不能把我如何，但是人嘛，哦，不对，作为鬼，也不能太没底线，太无耻不是。我咽了咽口水，准备走人。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阿茹阿姊又见面了！”

我回头看去，原来是上次误闯人家时，见到的公子。 不明白他为什么叫我阿茹，许是认错人了。我连忙解释：“这位郎君，上次的事对不住了。但我不是阿茹，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是吗？”他不置可否，“上次你做的月饼太好吃了，家中长辈甚是喜欢，想请不如偶遇，为表感激之情，不如由小可请阿姊吃顿饭如何？”

我本想拒绝， 但看他表情诚恳，我又确实有些馋酒了，就应了他，一起进了酒楼。小公子应该常客，小二很熟悉把他们迎到一个包间，很快就上了酒和菜。公子介绍说这些都是这家店的招牌，酒是十年以上的春酒，后颈有些大，但胜在清冽。这酒一开就香气四溢，一闻就是上品。我也没多客气，立刻尝了一杯，入口绵延，实在舒畅，又倒了第二杯。刚要端起来喝，对面的公子就开口了：“阿姊，吃点菜吧，这酒烈很容易醉的！”

于是我放下酒杯，夹起一片面前的水晶肴肉。看着对面不怎么动筷的人，开始八卦：“郎君，还不知你如何称呼？又为何将我认作那位阿茹阿姊？我和她很像吗？”

“在下乃何家二郎何谨言，字栖之。阿茹阿姊是吾家阿嫂，你们不能说像，只是神似，尤其是眼睛。那日乍然见到，天色又暗，才认错，还望阿姊别介意！”说着，就要站起来给我作揖。

我连忙摇了摇筷子，“无妨无妨！也是我无心误闯了。何公子的字，志向远大啊，是想做梧桐求凤鸟栖之吗？”

才说完，就发觉对面的人又看着我呆住了，难道我说错话了。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会，一根筷子掉在了桌面，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这话阿茹阿姊也说过，就在我取字的时候。”

“啊！”这也太巧合了吧，我干笑了一下，“应该只是巧合吧！”

何栖之又喃喃地开口道：“的确，你们的模样不一样，但是又有地方一样。”而后他给我讲了这位阿茹姑娘的故事。

阿茹是哥哥何慎行的傅母的女儿，和他们兄弟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不过12岁的时候，傅母辞工归故里，将阿茹也带走了。再见阿茹，她已经是户望门寡的已婚妇人。因为傅母过世，好赌成性的兄长，用百钱的彩礼将她卖给了望门寡的人家冲喜。兄弟俩念着儿时的情意，求了母亲去将她赎了回来。虽然做过望门寡，听着有些不吉利，但何夫人生性开明，根本不介意，还想着再给阿茹找个合适的人家。但是阿茹感激何家救她脱离苦海，宁愿做个侍女。

没几年入仕的何家大郎随军出征，然后在大军回朝之后，却被告知失踪月余，生死不明。何家上下顿时悲痛欲绝，愁云惨淡。当时自己尚且年幼，母亲又病倒了，族亲为了家产虎视眈眈，就在何家给大郎立衣冠冢的时候，阿茹禀告何夫人，如若不弃，愿嫁于大郎为妾，并过继一宗亲子嗣为大郎抚养。何夫人原也预备过继孩子，虽然此举有些不公，但阿茹坚持，也就应允了。一时间总算是险险地保住了大半家财。

半年之后，何大郎居然奇迹般归家了。虽然因伤落下了跛脚的残疾，但是人好歹无事，这对全家而言都算是喜事，除了阿茹。因为她的地位很是尴尬，她的存在还有碍大郎议亲。于是善解人意的阿茹，又一次自请离开，她原本想带着那个尚需人照顾的幼儿一起去城外的庄子住。但幼儿的父母不愿意，又把孩子要了回去。这倒也省了事，阿茹就自己去了庵堂。

“那后来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续，可这酒的后劲实在出乎意料的大，我觉得才喝了三五杯，就有些醉了。问完这句之后，何栖之好像又说了什么，但我似乎一句话都没听到，显然是我醉倒了，睡过去了……

醒来又近黄昏，却早已不在酒楼而是一处荒山的大石上。脚边是层层叠叠的枯黄落叶，我捡起一枚握在手中。人说落叶归根，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不知我的故里又身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