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蚌蜒河畔的爱情(中卷26)
公社的李主任站在一旁看着,像个泥塑木雕。直到五四慢慢地放下手,招呼一声走吧才缓过神来。
李主任问五四要不要去家里看一看。姜五四摇摇头,来不及了,家里一切拜托你了。
接着便往小汽艇走。
姜九五呆在码头上等着大哥,看到大哥哥时,九五又不敢上前。五四一见,连忙弯下身子,对九五说,九五,让大哥惯惯。
九五脸憋得通红,很久才张开双臂,让大哥抱起来。
五四放下九五时,对九五说,回去告诉爸爸妈妈,哥哥来不及回去了,有空我再回家看他们。
九五点点头,终于撑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很快,五四当了大官的事,传遍了蒲塘里。
姜五四的小汽艇发动的时候,张扬得有点不像话了。姜五四站在前头,对蒲塘里和岸上的蒲塘里人做了个挥手亮相的动作。那动作好像是告诉蒲塘里人,他姜五四从此不会再回蒲塘里了。
蒲塘里人就不高兴了,这什呢样子?你就是去当皇帝,犯得着这个样子?刘邦是汉高祖了,不也是要衣锦还乡的。你咯老子姜德麟,当初回乡的时候,不也是非常风光,可是哪里有你这样子的?到了蒲塘里了,门面也不拢,招呼也不打就走人,像什么话呢?
小汽艇不断地排出汹涌的波浪,一排排地涌向岸边,张牙舞爪,像疯牛一样,成群结队地纵向岸边。蒲塘里人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波浪。他们也想不到,平常平平静静的一条小河,也会泛出这么大的浪来。看来,有了这小汽艇,连河水都会学着人来疯。
水码头上,挽起裤腿洗菜、淘米、捣衣的妇女与丫头子,还没有来得及退到岸上,那河里的波浪就像疯狗一样,咬着了她们细皮嫩肉的小腿。有几个丫头,穿着布鞋子到码头上的,一下子全被淋湿了。这一来,她们的嘴里就不干净了,打枪毙!猴小!急躁躁的,忙什么?忙着去架杀头刀!
波浪小下来,女的们又到码头上,可是哪里能用?码头全潮了,河里的泥啊沙的,全都翻涌上来了,死鱼死虾、水草、螺狮什么的,也都涌到了岸边。这水一时半煞是不能再用了。妇女们与丫头子们便又骂开了,断子绝孙的,做这样的绝事!明里是骂姜五四把河水弄脏了,可谁都听得懂,是在替蕙兰子出气。
姜五四是听不见这些骂了。
就是姜德麟和卢素素在前庙门口的河岸上跳起来骂他,他也听不见了。
姜德麟几乎是冲到前庙门广场的,一看,五四的汽艇已经过去很远了,他跳起来,指着姜五四的背影吼道:你个畜牲,以后你一辈子别家来!
姜德麟从来没有这样骂过人:你个姜五四,我姜德麟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丧德!你个畜牲!你忘恩负义,你嫌贫爱富,你个陈世美,你怎么就能做这样的事,你当了军官了,你了不得了,你就回来悔亲了。老子今后不认你这个畜牲!你混蛋,混帐,你做这样的事,你不怕被人骂,我还怕被人骂哩!
卢素素一边哭一边骂,卢素素骂得不辣火,做妈妈的,总有这么点护短,所以骂起来不像是骂,倒像是劝世文:五四,你个抽筋,你个死东西,你想背一辈子的骂名啊!你个猴子,你要翻戗也不能翻到这种地步啊!你让我这做妈妈的在蒲塘里怎么做人?
卢素素一个劲儿地哭,哭声热烈而饱满。但卢素素的心里终究还是高兴的。一开始听说五四疯了,她都快吓得要疯了,回到家就躺到了床上,无声地流泪。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从江州下来的女人,也是当年江州女中的高中生,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先是儿子要做人家的倒插门女婿,接着看到儿子时,儿子又变疯了。一家人正犯愁得不晓得如何是好,只好在家里大眼相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德麟一个劲儿的抽闷烟,素素一个劲儿地流泪,都在感叹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的。可是不到两个时辰,外面嚷成了一片,还有人打门。出来一看,很多人都往前庙门广场跑,边跑边对站在门口的德麟与素素说,两个老东西还站在这里看什呢?你们家五四当大官了,威风得不得了!她和德麟还不相信,正迟疑的时候,遇上了回来的九五,哭着说大哥哥当了大官,也不拢家就走了。说着指指前庙门广场的方向。
卢素素一听,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庙门广场跑去,一看,五四的汽艇已经过去了,卢素素喊道,五四啊,你也不拢一拢家!接着便哭开了。边哭边数落着自己的大儿子。
姜云鹤很快也奔到前庙门口来了,跌跌撞撞的,来了就用拐杖指着早成了一个黑点的小汽艇,想骂,又骂不出口,只好大声地数落:你五四丧德,你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说,道不行父母之邦。你当官了,你要晓得,道不行父母之邦!你个五四,就是风光了,一辈子也回不来了,有什么意思?还不是穿着好衣裳夜天里走路,哪个看得见,家里又哪个沾到光……
话没说完,人早就咳嗽得腰都弯下来了。
蒲塘里人后来听说了,是姜五四那个部队有一个更大的军官,女儿看中了姜五四,逼着他家来退亲的。这是姜德麟有一天喝酒喝醉了漏出来的口风。这话当然后来也传到金学民的耳朵里了,金学民回去就跟马红英说,倒是不能怪五四,当初五四是真心的,哪晓得五四被首长逼住了。这没得办法了。我们蕙兰子,就这个命!
想来倒是不能怪了五四,五四是没得法子的。当了兵,命都不是自己的,哪里还能想其他。我当过兵,我晓得。首长的丫头子看中他了,让他怎么办?
那一天,德麟的酒是多了点,可脑子还清醒,没有把大儿子的事当个什么了不得的事在吹牛,最后还叹了口气,说,唉,苦了我们的蕙兰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