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文学名著解读拾金集

2、细说红楼2|次要人物的多功能小事件:周瑞家的送宫花

2018-02-01  本文已影响135人  爱码爱自由

周瑞是荣国府的奴仆,他老婆便叫周瑞家的,姓甚名谁没什么要紧,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提周瑞,都知道指谁,而他就一个老婆,不曾有什么三妻四妾,所以一说周瑞家的,大家都知道指谁。周瑞家的有眼色、有分寸、会来事,另外还有一个身份——王夫人的陪房。她是王夫人的心腹,凤姐的助手,宝玉一群人的周嫂子,在荣府算是个有体面的婆子。

有一天,周瑞家的去找王夫人,王夫人恰好在梨香院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聊天,周瑞家的不敢惊动,就到梨香院的里间去看望几日未见的薛宝钗,做了个顺路人情。

薛姨妈听到周瑞家的来了,就叫她把宫制新花带过去,送给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每个人两支,凤姐四支。一共十二支宫花,给谁、分别给多少交代得清清楚楚,就这么个简单的小事,功能可是多多。

送宫花的八大功能

1、写薛姨妈会做人。

宫廷嫔妃戴的精巧的假花叫宫花,薛家是皇商,负责供应宫廷的用品,客居贾府的薛姨妈经常给贾府的人送些贵重的新巧的小物件,体现了薛姨妈做事周全、识趣、做人大方、会热络人,这也是薛宝钗性格形成的依据,后来薛宝钗帮助史湘云主办螃蟹宴就有其母之风。

2、写薛宝钗为人清淡

王夫人说送她们干嘛,留着给宝丫头戴吧。薛姨妈说,宝丫头古怪,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周瑞家的刚才看望薛宝钗时,薛宝钗说到了冷香丸,暗示薛宝钗这个人冷,冷静。现在她妈又说她淡,清淡,至此,薛宝钗的主体性格:冷,淡,介绍完毕。

3、写香菱之美

给周瑞家拿宫花的是香菱,这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之后,甄英莲在贾府第一次登场,已经改名香菱。周瑞家的说她倒好个模样,竟有些像咱们东府蓉大奶奶的品格。这个苦命的女孩香菱很美,和《红楼梦》里面最美的女人秦可卿有一比,照应了第四回里薄命郎冯渊的一往情深和呆霸王薛蟠的不惜杀人也要横刀夺爱,也为后文贾琏对她的赞美、宝玉对她的欣赏、夏金桂对她的忌惮做铺垫。

4、写探春、迎春姐妹

周瑞家的送来了宫花,迎探两姐妹正在下棋,他们的丫鬟,司棋侍书登场了,给这两个姐妹送宫花的同时,顺便就交代了贾母对孙女们住处的新安排,她把本来跟着她住的孙女,迎春、探春、惜春都移到王夫人房后面三间小抱厦居住,叫李纨照管。她只留着贾宝玉、林黛玉两个人在身边解闷。这就说明林黛玉一进贾府就从贾府手里面夺了贾府小姐的宠,成了和贾宝玉并列的最宠的一个。

5、预伏了惜春的命运

惜春最小,还贪玩,她的玩伴是尼姑智能儿,听说姨妈给她送来的宫花,惜春说,我正和智能儿玩呢,正跟她说明儿我也剃了头同她做姑子去,可巧送了花来,剃了头把花戴哪里,这是小孩子开玩笑,也是她命运的预示。另外,智能儿登场了,在后文的秦鲸卿得趣馒头庵做铺垫,馒头庵和贾府关系密切,那里的老尼经常带着徒弟智能儿出入贾府。

6、写王熙凤和贾琏夫妻恩爱、地位尊贵

周瑞家的进了王熙凤的院里面,夫妻俩正在利用午睡时间行夫妻恩爱之事,房里下人都知道,为了避免外人打扰琏二爷和凤奶奶的好情趣,就给主人层层设防,第一道防线是丰儿,坐在凤姐的门槛上,一看到周瑞家的就示意她不要进去。第二道防线周瑞家看不到,这道防线就是平儿,她待在外间,随时听着王熙凤呼唤。丰儿摆手叫周瑞家的先到东屋等着。周瑞家的立即变得小心翼翼,走路就像怕踩了蚂蚁,轻声问奶子,琏二奶奶还在睡中觉吗?奶妈连回答都不敢回答,摇头。接着就岀现了贾琏的笑声,平儿叫丰儿舀水。

此处关于贾琏和王熙凤的性事,写得很侧面很隐晦很阵仗,实在妙得很,贾琏和王熙凤是正头夫妻,王熙凤又是大家闺秀、为人又泼辣,不是鲍二家的那种贾琏偷情的对象,贾琏不能、不便、不敢花样翻新,在后来的回目中,贾琏说王熙凤,我就换了个姿势,你就扭手扭脚的,原因即在此。写得很阵仗是表现王熙凤和贾琏在荣府里的尊贵地位,王熙凤理家,贾琏负责外事,不是普通的夫妻。

7、写王熙凤和秦可卿的友谊

平儿拿了宫花,和王熙凤汇报,接着就拿出两枝花,派彩明送到那边给小蓉大奶奶戴。真正的友谊是时刻想着对方。

薛姨妈给贾府的人送宫花,其他人都两枝,王熙凤四枝,这说明薛姨妈对王熙凤最亲,因为其他的那些迎春、探春、惜春,多少带点亲戚关系,林黛玉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而王煕凤是薛姨妈的亲侄女。薛姨妈送宫花,不经意当中又和人物的关系分出了远近。

8、写林黛玉敏感多疑拉仇恨。

此时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和宝玉一起解九连环做戏呢,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戴。宝玉听说,便先问,什么花,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开匣看时,原来是两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说道,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周瑞家的说,各位都有了,这两枝姑娘的。黛玉再看了看,冷笑,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替我道谢吧。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按照贾府的布局,周瑞家送宫花是按照离梨香远的远近送达,先近后远。没有故意绕个圈,先给贾府的小姐送,给王熙凤送,把大家挑剩下的送给林黛玉。

按照缙绅小姐的妇德——德容言功,林黛玉应该是这样做,先谢姨妈送宫花,再向周姐姐,也就是周瑞家的道辛苦,就好像薛宝钗和迎春探春对周瑞家的态度。薛宝钗见周瑞家的来了,满脸堆笑,周姐姐请坐,迎春探春见周瑞家的来了,赶快停住棋,欠身道谢。林黛玉还不如不戴花的贾宝玉热情,她只是对姨妈送的宫花,在贾宝玉手里面看了看,还说别人不挑剩下也不给我,她一句话就得罪了五个人,既得罪了迎叹息三春又得罪凤姐,好像她们挑肥拣瘦,又得罪周瑞家的,好像她见人下菜碟儿。

周瑞家的是个下人,林姑娘这样说,她当然不敢言语,她也不便言语,但是当面不言语不等于背后不言语,当时不言语不等于以后不言语,周瑞家的会向王夫人汇报一些什么,她会向下人宣传什么,这都是林黛玉想不到的,贾府的人说,林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未必就没有周瑞家的这种人在里面飞流短长。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又是王熙凤的亲信,聪明的林黛玉偏偏就干出了无意中拉仇恨的蠢事。后来,金钏投井自尽后,薛宝钗慰问王夫人时,王夫人就说过,你林妹妹这孩子本就是个多心的人。这十有八九是周瑞家的向王夫人吹的风。看看,消极影响、不良印象来了吧。


周瑞家的送宫花还插进了他自己家的一件事,她的女儿惊慌失措的来找她,说女婿被人告了,要递解回乡,周瑞家女婿是哪一个?就是冷子兴。周瑞家的女儿害怕,周瑞家说,小人家没经过什么事就急成这个样,在周瑞家看来,官府要惩办女婿没什么了不起的,晚上求求凤姐一句话就解决了。荣国府的女仆对官府都这么有恃无恐,荣国府的权势有多大?深闺少妇凤姐包揽词讼,已经在进行了。这次是侧面地轻描淡写地铺垫,下次的王熙凤弄权铁槛寺就是正面地浓墨重彩了。

周瑞家送宫花,这么一件次要人物跑腿的小事件,把那么多主要人物的个性都写出来了。薛姨妈的热络、对熙凤的偏爱,宝钗的素淡,迎春探春的谦恭有礼,贾琏和王熙凤的恩爱、地位尊贵,黛玉的多疑小性儿拉仇恨、香菱的美貌,与此前回目的相关内容照应,为此后相关内容铺垫。

曹雪芹是个纺织工程师,千针万线,一针一针一寸一寸地编织,针针紧密相连,线线丰富多彩。永远的红楼梦,说不穷赏不尽的细密和精彩。

本文参考书目:马瑞芳《品读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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