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童子
以下故事是阴阳童子自述,以第三人称介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如有漏洞,纯属安排。
董澈是个贪小便宜的人。
世人都是贪小便宜的人,因为人性得不到满足。比如他,十岁的时候特别喜欢村儿里黄牙大叔做的麦芽糖,当时一个年纪很大的邋遢大叔给他买了整整一包,让他去兔儿山拿一个包裹,他当时高兴极了,把那一包麦芽糖藏在自家的菜窖里,然后就跑去了兔儿山。
其实董澈家里在村儿里不算穷,五谷杂粮四季也都能吃得上,瓜果蔬菜除了冬天没有,其他时候也没短缺过,就是在村儿里很少能吃到的肉类,他也没少吃。
一包麦芽糖多少钱?大概两斤米,中原米少,都是小麦,所以麦芽糖便宜,米很少。
当时,董澈跑去兔儿山的时候,天色还不到正午。一般这个时候,家里的大人们都从田里回来了,自家有娃儿的大人们,都会从自家地里摘一些瓜果,那是各家为了自家娃儿专门留出来的,平日里就是种一些瓜果蔬菜。
董澈爹有俩儿子,俩闺女。大儿子早就去了城里,说是做什么捕快,也没多大出息,就是过年会给他娘弄一些新布料,带些肉,董澈爹逢人就这么说;小儿子董澈属于散养状态,这小家伙生下来就皮,董澈爹年级也大了,懒得管他,只管他吃饱喝足。
董家最贴心的倒是这俩闺女,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董家这俩闺女却是最有心,一个嫁的老远,据说嫁了个富人家,逢年过节都会遣人送好东西,另一个就在隔壁村儿,没事就过来,有时候还带着夫家帮助董家老两口收拾地里的庄稼。
董澈家在村儿里,虽不如庄里那些豪绅过得富足,但是也是中等之家。所以贪便宜这事儿,真的和穷没什么关系,有便宜占,不知道多少人趋之若鹜。
董澈经常去兔儿山,能白白拿到一包麦芽糖,去一趟那个包裹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兔儿山今天的人真多,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挨着山一寸一寸的轧过去,好像是再找什么东西。董澈立马就想到了那个邋遢大叔,难不成这些人都在找邋遢大叔那个包裹?
董澈藏在草里,他才十岁,个子小,蹲下去完全没人看得到,他就慢悠悠地坠在这群人屁股后面,他不敢挨得近了,人群里有一个胡虬大汉,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董澈打小就知道刀子的厉害,他哥老和他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是一条命。
然后董澈就这么跟着群人在兔儿山转了两圈,一开始蹲着,后来趴着,他就远远吊着这群人,看着他们遛弯似的找东西,他也不敢问,他也不敢跑。
一直到夕阳西下,这些人也没找到什么物事,董澈看到那位胡虬大汉站在兔儿山的山顶,一手拄着大刀,昂首看天,姿势看得人炫目。
后来这群人浩浩荡荡下山去了,董澈这才从草丛里爬起来,他还专门跑到山顶,站在那个大青石上,拄着一根大树杈子,昂首看天。这天也没什么好看的,红彤彤的像极了熟透的红杏。
董澈觉得没啥好看的。
董澈拿着包裹回村儿的时候,差点吓傻了。满村儿都是血,满村儿都是人头,满村儿都是尸体,连二婶儿家的小胖虎都被劈成了两瓣,他害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包裹向后面退去,他想喊出声音来,使出吃奶的劲儿,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董澈被一双大手拽走了,拽进了一个麦秆垛里,怕他出声,那只大手捂紧了他的嘴。董澈没挣扎,他就这么抱着包裹,隔着黑压压的麦秆,打量着麦秆垛里的这个人,他希望这个人是他娘。
这大抵当时心底里,最期望的事情了,董澈后来回忆的时候,对于那一幕还久久不能忘怀。
这个人不是他娘,他也没看清是谁,反正后来他听到了一群人的脚步声,密集的靠近,渐渐地远去,董澈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两个人的心跳声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像两个打鼓,捶着对方的心脏。
后来,董澈就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哥哥家里,一个朝西的小厢房。当时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小厮正在好奇地看着他,这个小厮叫童儿,是员外家的世奴,也就是说一出生,他就是员外家的奴仆了。
童儿人小鬼精,他跟董澈说了很多事儿。第一件事,就是那天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背着董澈来到这里;第二件事,就是那个女人隔天死在了鸣冤鼓前;第三件事,就是董澈他嫂子非常不喜欢董澈,已经背地里说了很多次,让董澈他哥哥送走这个灾星。
董澈沉默下来,他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不懂事,他知道哥哥现在恐怕也很难过,毕竟他只是一个捕快,老员外家大业大,他哥不过是寄宿人家的一个女婿。董澈感谢那个陌生的女人,不知道是村儿里谁家的女儿,或者谁家的媳妇儿,怎么算都是自己的婶婶,他留了两滴泪儿,就狠狠地抹干净了。
“小哥哥,那你知道我的包裹去哪了吗?”董澈觉得那个包裹不是一般的东西,他现在不用问也知道父母已经凶多吉少,他拿到包裹,就回村儿,他要看看那个邋遢大叔有没有死,他要问问那群人是什么人。
“你来的时候没带着包裹啊,不过他们说如果你醒了,就问问你知不知道包裹的事儿。”童儿压低了声音,指了指旁边那个灰布包裹,撇着嘴说。
“喔!”董澈觉得脑海里仿佛有一个东西破开了,他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仿佛明白了很多道理。
爹说:人这一辈子,不能求人,要活就要活得顶天立地。
娘说:人这一辈子,不能太贪,能吃饱喝足已经是最大的福分。
董澈觉得爹娘的话很多,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他是一个小男人了,再过几年就是个汉子了,要活得活得顶天立地。
“谢谢你!”董澈感激地看了一眼童儿,“你为什么什么都对我说,不怕我告诉他们吗?”以他浅显的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童儿这个仆人这么大胆儿。
“不怕啊!因为你跟我一样大,你跟我想法一样,虽然老员外说不让你离开,但是我还是劝你尽快离开。”童儿眼睛亮晶晶,他双手拄着下巴,纯真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梦想啊!你该出去寻找真相,然后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人!”童儿笑了,他的笑容像极了月季花盛开的样子,模样小巧温润。
“谢谢你!”
董澈离开了老员外家,混进了一群乞儿里面,在城里待了半个多月,他觉得差不多了,就回到了村儿里。不过并没有遇到那位邋遢大叔,村儿里已成废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董澈好不容易找到自家菜窖,他从里面掏出来藏得很好的麦芽糖,又从土堆里扒拉出来一个西瓜。
他就坐在自家的废墟上,用砖头砸开西瓜,一个人坐在星空下,抓起来一块塞进嘴里,然后他就想起父亲抱着他扔高高的时候,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想哭。
还没哭出声来,他就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他忙脱下衣服,包起地上的碎西瓜钻进菜窖。
马蹄声临近,然后停了下来。
董澈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袁大哥,这是我们第十九次来这里了,没有任何变化。”是哥哥的声音,董澈心如止水。
“董少卿,你父母都死在这里,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是一个厚重低沉的声音。
“袁统领,父母的死我也很伤心,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寻找那个包裹。”哥哥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仿佛是一根绷紧的琴弦,即使用力波动,也毫无声息。
“董少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中的小把戏,你私自来这个小山村儿,怕是不下十次了吧?还有,你那个废物弟弟既然进了员外府,为什么会莫名失踪?这里没有神物黑莲花,那定是你们贪墨了!”厚重低沉的声音那人,陡然提高了声调,怒声说道。
“袁成杰!我是文渊城巡抚下摄衙门,你虽高我一级,但你是东王宫监察使,请注意自己的言辞!”哥哥的声音提到了八度,但是毫无畏惧。
董澈记得以前,每次被哥哥揍的时候,在父亲面前无声流泪的人,是他哥哥,他最会演戏了。
“哼!董少卿,你我都知道是谁动的手,你却唯唯诺诺,胆小如鼠,否则以你的老丈人那个老狐狸,想要去城里告个御状也不是难事,你们,若非心中有鬼,有所图谋,何必怕西王宫!”
原来是西王宫,是西王宫,西王宫啊!董澈心如死灰。原来哥哥知道是谁杀死了父母,但是连他都不敢做什么。
“是的!我只是个窝囊废!我是个废物!那又怎么样!西王宫能灭掉吗?啊!最后还不是皇上责罚一句,不了了之,然后我们将要承受西王的无边怒火!你东王宫这些年鼓动了多少人给你们送死!然后你们站在旁边看笑话,也该差不多了吧!”
董少卿像疯了一样大吼,撕心裂肺,痛苦着嚎叫。
寂静长夜,无声无息。
董澈觉得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黑暗,眼前是混沌。他在之前藏身的麦秆垛里找到了那个包裹,麦秆垛没有烧透,一场大雨浇灭了火,那个包裹还完整的待在里面。
董澈打开了包裹,看到了那袁成杰口中的黑莲花,没什么好看的,黑乎乎的像抹了一层烟灰。摸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软软嫩嫩,好像可以吃,不知道吃了会不会很厉害。
董澈曾经梦见自己变得非常厉害,可以飞到树上摘桃子,这些天他一直都幻想,如果他一下子变得很厉害,那就好了!
于是,他吃了黑莲花,一瓣一瓣塞进去的,是真的苦啊!最后董澈苦的都昏厥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还在麦秆垛里,他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试着双腿用力,看看能不能像说书人口中那种:忽见一人撞破麦秆垛,持剑飞出,身轻似燕,魅影如雾。
董澈站直了身体,觉得头上似顶着千斤重的东西,他跳都没跳,一屁股坐下,心想道,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
一觉醒来还是个平凡人,董澈并没有很绝望。
“所以,也看不出你很喜欢贪便宜,你这个总分结构用的不好,你看人家说书人,都是抑扬顿挫,总分拿捏到位,你除了悬念还留着,总体来说,不算出众。”谭悠悠坐在椅子上,听完阴阳童子的故事,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就客观评论,如上所述。
“呃......”站在门口的阴阳童子董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能我小学语文没学好。”
“推责任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学不好不能怪老师。”唐悠悠伸手指正。
“我没有怪......”董澈声音低了下来。
“所以说,七年前,你们村儿没了,是西王宫干的事儿,听起来不像假话。”唐悠悠说道,因为这里面有个人非常厉害,也是如今朝堂最为年轻的内阁阁老:董少卿。
听说,这位与西王宫明里暗里交锋无数次,至今安然无恙。
“对!”董澈认真地点头。
“所以,你听说无字天书内蕴功法,可以激活你身上的黑莲花药力?”唐悠悠好奇地问道,黑莲花他听说很多次了,江湖至宝之一,确实是在七年前遗失,听闻本来是他朝进贡给西王宫的宝贝,百年才能生长出一朵。
“对!”董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谭悠悠。
谭悠悠回头看了一眼王菜花,他觉得有必要让着丫头回避一下,在他纠正一个歧途少年时,可不能让另一个误入歧途。
“能回避一下吗?”他在征询意见。
王菜花很干脆地转过身,背对着谭悠悠,一动不动。
“当年我让你回避一下,是因为我要尿尿,现在不是!”谭悠悠很气,被自己气到了。当年那会儿,天真无邪,现在这会儿,天真无霞。
算了,和这姑娘较什么劲儿。“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的故事还算生动,但不够严谨。”谭悠悠看向董澈,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