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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的群山》文摘(下)
我经常饱览到这些高大松树的美丽:冬天,托着积雪的巨松耸立于壮丽景色中——像一朵盛开的大花;同样,夏天,褐色的雄蕊群密集地悬挂在闪闪发光的松针间,秋天,紫色的大刺果在柔和的光辉中成熟;但是,在无云的风暴期间,这些巨松的美丽最令人难忘。当它们像柳树一样弯下腰时,叶子都朝着一个方向飘扬,当 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在树上时,整个树林熠熠生辉,好像每片叶子都被镀上银光。炎热的阳光落在棕榈一样壮观的树冠上的景色最为美不胜收,炽热的阳光倾泻在光辉的树叶上发出长矛一样的光线,好像山溪流过光亮的砾石。但是,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秋天黄松上的阳光。无数的小火花似乎先被吸收掉再以光的形式从树心里流出来,像落在肥沃土壤上的雨滴一样。P121
风也在树林里弹奏出最动听的音乐。如果长年累月地聆听各种风发出的声音,我想通过松针弹奏的韵律就能大致估计出自己在山里所处的位置。如果你能爬上树去捕捉每一个松针的曲调,它们会很好地调整音调,并且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除了大风之外,它们是彼此独立、互不干扰的;然后,你能察觉到松针之间的摩擦,从羽翼一样轻盈的嗡嗡声中很容易区分开来。关于音调调整的某个想法可以从以下事实中得出,尽管松针很长,但是发出光线闪动一样微小的颤动,频率约为每分钟二百五十次。
当糖松和同样大小的黄松生长在一起时,黄松的举止更简单、更优雅,它的美丽也更容易被感知;但是,另一方面,它在举止上却不够高贵和新颖。黄松似乎热衷于占领高处。即使是在秋日的金色阳光下打着瞌睡,你仍然可以觉察到它对天空的渴望。但是,糖松在各方面的高贵和完美似乎都是很自然的,不去刻意追求向高伸展。P122
松鼠的叫声和动作都有点儿像鸟儿,但道格拉斯松鼠却是极其像鸟,它们是松鼠中的佼佼者,在它们喜爱的常青枝头飞快地移动,像光束一样活泼、健康、有光泽。如果有翅膀的话,它在飞行速度上会胜过森林里的所有鸟类。而它体态较大的亲戚——灰松鼠——却是很懒散的动物,身体似乎轻得可以在风中漂浮;但是当它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或者从一棵树冠跳到另一棵树冠上时,有时会停下来聚集力量,可见它们对自己跳跃的能力并不自信。而道格拉斯松鼠身体里似乎隐藏着无穷的力量,在跳跃滑翔时似乎不是依靠肌肉的力量,而像一道山泉一样在流动。它们时而穿越松树的枝叶,像一阵清风一样使松针沙沙作响;一会儿像箭一样穿过林间空地;一会儿一跃而起,突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灵巧地左突右奔,在多节的树干上盘旋来往;时而不知危险地做出种种让人难以想象的高难动作;时而坐着、时而倒立;不管什么动作都十分优雅,但是这种精力的爆发时常会被打断。无疑,它是我所见到的最野蛮的动物,生性很暴躁,浑身浸润着清新的氧气和森木的精华。P164
人们永远不会对道格拉斯松鼠快乐的叫声感到厌倦——这勇敢而微小的声音在荒野中回荡——也不会厌倦观察它们的工作和行为方式,倾听它们奇怪的语言。它们在松林里悦耳的聒噪像涂了薄荷膏一样清凉。虽然没有歌唱的天赋,但它的一些音符却像红雀一样清灵,像长笛一样轻柔,像蓟草一样尖锐。它是松鼠中的知更鸟,像四季不断的泉水一样涌出笑语和欢歌,它像狗一样咆哮,像鹰一样尖锐,像山鸟或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但是它发出的毫无顾忌的粗鲁叫声却像一只十足的松鸦。P163
当然,我不指望所有的读者对道格拉斯松鼠的赞美都产生共鸣,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对它们的生活描述得过长。我无法表达自己在这伟大的荒野中孤独地从事研究的那些岁月里,它们是如何振奋了我的心;或者在它们身上我发现了真正人性的东西。P171
和露、雨、阳光和白雪一样,山风是对森林付出的力和美是可以用爱来衡量的。不管森林的其它影响因素多么有限,但是山风的影响是相当普遍的。大雪每年冬天都会压弯并修剪森林的上半部分,闪电四处劈打单个的树木;雪崩会一下子毁掉一大片树林,就像园丁修剪一池子花一样。但是,山风会吹过每一棵树木,拨动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树枝以及粗糙的树干:无论是冰山绝顶崎岖山崖上的迎客山松,还是山谷里孤僻矮小的树木,山风都能找到它们、温柔地抚摸它们,活泼地压弯它们,刺激它们生长,有时会摘下一片叶子或枝条,有时会刮走整棵树木或者整片树林。山风时而像昏昏欲睡的孩子在树枝间沙沙作响、喃喃低语;时而又像大海一样咆哮。山风和森林之间有着无以言表的美与和谐。P175
当我发现自己漫无目的时还是清晨,宜人的阳光洒满山坡,照亮松树的顶端,释放出夏天般芬芳的蒸气,和暴风的狂野音律形成强烈对比。空气中夹杂着松缨和亮绿的羽状叶子,像互相追逐的鸟儿一样在阳光下闪过。但是天空没有一丝尘污,纯净得像树叶、干涸的花粉和枯萎的蕨菜和苔藓。连续几个小时,我都听见树木倒下的声音,每两三分钟就倒下一棵:因为土壤松散又被水浸泡,有的树被连根拔起;有的树被横向切断,断面齐整,因为断面处被火烧过相对脆弱。树木姿态各异值得进一步研究;年轻的糖松,轻如鼠尾、软若羽毛,几乎能弯到地面上;而高大的老糖松,魁伟的树干历经暴风雨雪,在天空中庄严地摆动,弓形的长树枝在大风中流畅地飘摆,每一根松针都在风中抖动、回响、射出钻石一样锐利的光芒。道格拉斯云杉沿山顶勇敢、茁壮地挺立着,长长的小树枝从水平的粗枝里抽出,微弱的辉光中的松针令人目眩,场面非常引人注目。溪谷里的浆果鹃,长着红树干、翘着光滑大叶子,闪亮的叶子跳动着,反射的阳光就像波光粼粼的冰湖表面。而此刻的银松异常漂亮。二百英尺高的巨大尖顶像柔软的秋麒麟一样唱着赞歌、俯下身来顶礼膜拜,一团团长长的树叶震颤着发出阳光一样炽热的火焰。大风的力量非常强大,当它撼动森林中最稳固的巨树时,会显示出直抵树根的明显晃动。大自然正在召集盛会,坚毅巨树的每一根纤维都陷人极度的兴奋中。P179
在狂风最猛烈时,我攀爬的树冠弯成二十至三十度的弧形,但是我十分确信它的弹性,因为曾经见过同类树种弯得比这要严重得多——几乎被大雪压弯到地面上——都没折一根枝条,所以我是安全的,任由狂风吹进我的脉搏,我要从这极佳的位置欣赏这令人激动的森林。这里的风景在一年四季都很漂亮。现在,我的双眼像波浪起伏的草地一样扫过松林茂密的山坡和溪谷,感受光线如气流扰动的闪烁叶片般滑过波涛起伏的山间峡谷。有时候这些反射的光波会突然分裂成细碎的泡沫。而且,有序地互相追逐着,以同心圆的形式一起前倾,然后消失在某个山坡上,就像倾斜海岸上的海浪一样。弯曲松针上反射的光太强了,衬托得整个松林像盖上了白雪,而树下黑色的阴影更增添了松林的银白。
整个林海中只有这点儿树荫显得有些灰暗。就是在冬天,森林的色彩依然异常美丽。松树和翠柏的树干呈褐色和紫色;大部分叶子呈黄色;小树林里,月桂树的白色树叶背面上翘,形成灰色的团状;石兰科的常绿灌木多为淡巧克力色,浆果鹃的树皮呈鲜艳的深红色,而透过树林空隙看到山坡的地面上呈现一片片白紫色和棕色。
暴风的声音与荒野里充足的阳光和运动相映成辉。光秃秃的树枝和树干发出瀑布一样低沉的轰鸣声。快速振动的松针时而发出笛子般尖锐的咝咝声,时而发出柔和的低语;只要仔细倾听,就能听到 山谷里月桂林的沙沙声和树叶间金属般锋利的滴答声。P181
当暴风开始减弱时,我从树上爬下来顺着安静下来的树林闲逛。风声渐渐远去,向东望去,我看见一大片静谧的树林像虔诚的听道者一样矗立在山坡上,争相向上伸展。落日的光辉给它们披上了琥珀色的光芒,似乎一边在听道一边在说: “安静降临你身边。”
目之所及,景色令人震撼,而所谓暴风的废墟已经被人忘记,不久即被壮丽的树林所取代,依旧清晰、快乐和不朽。P184
河面上只有一座狭长的人行桥,现在它几乎淹没在上涨的水流中。暴风雨正急,上面是灰暗的雨洪水,下面是棕色的河洪水,我很高兴能有幸在这人行桥上驻足、凝视和倾听。河流的语言跟风和雨的语言一样令人着迷;欢跃的河流、波涛的冲刷和流淌声,巨大波浪拍打岩石的撞击声,以及在河边柳树灌木林里流淌的潺潺流水声……在各式各样的声音中,我听到了河底的漂石被红石冲刷而发出翻滚、撞击河床的隆隆声,而漂石一百多年来一直安静地躺在那里。P189
落日时分,我到达村庄,很多人忙着照顾我,在他们眼里我浑身湿透的样子好像是一个刚刚获救的海上难民。可能是由于非常兴奋,我一点儿也没觉得冷,相反身上还冒着热气。我反而同情那些为我忙碌的人们,他们的身上是干的,却错过了大自然在他们身边上演的奇景。P194
内华达山脉中部地区在春天和夏天常常会有雨和小雪,但是这些给大地给来欢乐和生机的雨雪却被称为暴风雨或暴风雪;这时的云层有美丽而清晰的轮廓,和冬季形成暴风雪的无边无际、遮天蔽日的云层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场完整的小风暴是这样形成的:上午十一点,一块形态完全的积雨云在黑漆漆的森林上空形成,然后在宁静、晴朗的天空中不断扩大上升、直到海拔一万两千至一万四千英尺,珍珠似的云块在蓝天的映衬下就像山谷里被冰川侵蚀的圆丘,云块上有明显的灰色和淡紫色阴影。不到一小时,云层就已经形成,像阳光下泰然自若的雪山一样定格在天空中,美丽的轮廓成为风景的一部分。不一会儿,晴空中一道霹雳响起,发出钢铁撞击的清脆声音。在绝壁和峡谷问发出隆隆的回音。接着就是瀑布般的倾盆大雨。大滴的雨点穿过松针落下来,打在花岗岩河道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从山顶和山脊上倾泻下来,形成无数泛着气泡的灰色河流。一会儿,云块就消散成丝网状,渐渐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干净、晴朗的天空,每一粒微尘都被冲刷下去。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崭新面貌,一缕缕芳香慢慢升起。一场暴风雨就这样结束了一一片云朵、一道霹雳和一场暴雨,这就是内华达仲夏最简单的雷暴雨。但是有时候雷暴雨在规模和声势上一点也不比严冬的暴风雪逊色,这就是所谓的“大暴雨”。大暴雨是区域性的,在很大程度上是周期性现象,因为它们在每年的连续那几周中午十一点钟左右出现,持续五分钟到一两个小时。人们很快就习惯了这种现象,以至于如果没有这些大暴雨的话,人们就会觉得正午的天空很空荡、好像大自然忘了什么东西似的。所以每当正午看到珍珠和雪花膏般的云层开始形成时,我就无法关注其它东西了。没有哪座山脉和山脊可以和这些披着阳光在空中飘移的云山相比——它们是流动的清泉、是溪流和湖泊的天使;它们在碧空中孕育而生,或者沿着地表越过山脊和圆顶、扫过草甸、森林、花园和树林;它们在地面上留下清爽的阴影,让花朵焕发精神,像上帝温柔的手抚慰着崎岖的山崖。P196
它是山溪的宠儿,是沸腾流水的蜂雀,像蜜蜂喜欢花朵,云雀喜欢阳光和草地一样,它喜欢多岩石的湍流和泛着泡沫的波浪。在孤独的漫游中,我曾见过各种山鸟,但是只有黑鸫让我感到快乐。因为无论严寒还是酷暑,它都那么甜蜜、欢快地唱歌。它不依赖阳光,也不依赖他人的爱,它所居住的溪流是它需要的唯一灵感。无论严冬酷暑、晴天雨天,只要流水歌唱,它就歌唱,它的歌声总是与流水相和,在夏季和冬季的干旱时节,歌声比较低沉,但是从不沉寂。P200
不管天气怎么变化,阴天和晴天对它来说没什么区别。然而很多鸟儿不管多么快乐,它们的歌声在漫长冬季都会衰落,但是黑鸫能在一年四季里歌唱。的确,和它最喜欢的栖息地——瀑布相比,任何风暴都算不了什么。无论气候变得如何阴沉、狂暴,不管下雪、刮风还是阴天,它都照样歌唱,歌声中没有一丝悲伤。不需要春季阳光来解冻它的歌声,因为在它温暖的胸膛从来发不出冷淡的声音;没有压抑的吱吱声,没有徘徊在悲伤和快乐之间的音符;它笛子一样圆润的歌声永远都是全然喜悦的旋律,像黎明一样不带一点沮丧。P201
乌鸫独特的歌声到底什么样,我实在是描述不出来,因为它的歌声既有许多变化,同时又非常和谐。虽然我认识它们已经十年了,多数时候,我天天都能听到它的歌声,但是我仍然能够觉察到全新的音符和曲调。几乎所有的音乐都是甜蜜温柔的,声音从它丰满的胸脯倾泻出来,就像水漫过水池光滑的边缘,接着变成珠玉散落一样的优美音调。歌声中带着柔和的热情,却又不像食米鸟和云雀一样过于热烈而喜悦。
最完美的旋律是完美的阿拉伯花式乐曲,曲调的主旋律是一些圆润柔美的音符,精致的颤音韵律伴随着柔和的抑扬顿挫。总体上,它的歌声就是一股优雅、脱俗的溪流,有瀑布深沉的轰鸣,有激流的颤音、有河边漩涡的汩汩声、有平缓河段轻柔的低语,也有从苔藓根部渗出并汇入平静水塘的清脆水滴声。乌鸫从来不和其它鸟、也不和自己同类一起唱歌,只是与溪流合唱。就像盛开在地面的花朵,乌鸫最美的歌声有时候被水声掩盖了。我曾经看到它在飞溅的水花中歌唱,轰鸣的水声完全淹没了它的歌声,但是从它的姿势和嘴的运动,我知道它确实在歌唱。P204
回到阳光明亮的景色之中,每一样东西看起来更加明媚了,我感觉自己对大自然之美的信心增强了,认识到美景无处不在,永不消亡,在天上、在地下,在陆上、在海上,在高山、在平原,在严寒中、在酷暑里,在阳光中、在黑暗里,到处都有美的存在。P240
这些孤僻的红杉园是多么美丽迷人和无忧无虑啊——狭长的景色直通大海——阳光以倾斜多变的马赛克过滤和照耀着鲜花盛开的大地,就好像光线在叶子构成的墙面上随着微风时开时合——华丽的叶子和鲜花,鸟儿与蜜蜂,与春天完美地结合起来,温馨的香味从成千上万个源泉中散发出来!在这温馨、舒适的日子里,当岩石、树木感受到大自然低沉、刺激的韵律时,高兴得忘记了日常工作和伙伴,甚至蜜蜂天生的采蜜、鸟儿对雏鸟的照料和母亲对孩子的哺育,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工作。P252
与沙斯塔植物群的特别芳香最有影响的作用力就是暴风雨——严格意义上,这里说的暴风雨仅限于在当地的山上孕育和产生的。它们在山顶迅速成长,通过雨或雪的形式恩泽植被,常常会令没有经历过的低地居民感到惊讶。经常在炽热而宁静的日子,蜜蜂还在空中飞行,暴雨云看起来还在晴空中很遥远的地方,它像一株植物一样膨胀着灰白色的浮云、静静地增长。不久,就会听到清脆的雷声,狂风像海啸一样刮过弯曲的树林,中间夹杂着雨滴、雪花、蜂花和蜜蜂。
山区草地里最令人难忘的还是春天气候温暖、万物复苏的日子。似乎能够听到或感受到在赋予生命的阳光照耀下植物血脉里的跳动。植物就在我们眼前不断成长,树林里每一棵树木、每一片灌木丛、每一个朵花都是辛勤劳作的蜂群。深邃的天空中点缀着每一个音调和色彩的翅膀振动;一大群耀眼的青蜂科昆虫踏着优美的旋律飞舞、盘旋,金斑蝶、蜻蜒、蝴蝶、刺耳的知了和快乐的蝗虫,恰到好处地装饰着阳光。
清新明亮的早晨,当光束洒过头顶时,从高山的阴影里经常可以观察到惊人的光学效应。那时,每一只昆虫,无论什么颜色,都在阳光下闪着白光。纱翅的膜翅目昆虫、飞蛾、漆黑的甲虫都变幻成雪花一样纯洁、神圣的白色。P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