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落了》第十六章 浮生半日闲
鹿浔眉头一拧，尴尬地站在那里，“是是是，你胆子大，吃得多，长得壮，除了看着像个女孩儿，哪里还有女孩子样？十多年来，我一直当自己有个兄弟。”
鹿雨岚得意地仰起头，“哼，我就是文可上考场舞墨，武可下河沟打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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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三婆婆家时，三爷爷正坐在屋檐底下喝茶，三婆婆在厨房里做饭，淡白色的炊烟贴着整齐的青瓦袅袅升起。
“三婆婆——！”
还没走进院子，鹿雨岚就扯着嗓门大喊，开心得不得了。
和自己的婆婆比起来，她更喜欢三婆婆。因为三婆婆总是笑呵呵的，不会念叨也不会骂人，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诶——雨岚到啦？”三婆婆在厨房里笑着回答，不一会儿她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雨岚小猪，快过来吃饭。”她欢喜地朝鹿雨岚招手，眼睛晶亮，精神矍铄，一点也不像已经七十六岁的老太太。
鹿雨岚叫了声“三爷爷好”，然后马不停蹄冲到三婆婆身边，好奇地看满桌子的菜，口水在嘴巴里打转，“哇塞，这么多好吃的呀——”
“你们难得来一次，就把小猪爱吃的菜都做了。”
三爷爷不慌不忙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冲着林深笑，“小深也来了呀，快过来坐。浔儿你也快来，吃饭了，你三婆婆做了你最爱吃的卤猪蹄。”
三爷爷和三婆婆去鹿浔家做客的时候见过林深，不过那已经是鹿爷爷去世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深没想到三爷爷还记得她。
“三爷爷，您还记得我！”林深笑着快步走过去，扶着三爷爷到桌边坐好。
三爷爷笑得爽朗，“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模样也长开了变漂亮了，但跟在浔儿后头的两个小丫头，一个是小猪，另一个就是你。”
林深从小就喜欢三爷爷，他和鹿爷爷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身上也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魔力。
林深笑起来故意逗三爷爷：“那万一是鹿浔的女朋友，不是我，您认错了人怎么办？”
“不可能不可能。”三爷爷摇手笑起来，看一眼站在旁边淡淡微笑的鹿浔，“他一心钻在学习里去了，哪里还有心思找女朋友。只有以后等着他妈安排相亲了。”
“相亲的嫂嫂我可不要。”鹿雨岚坐在桌边已经默默开吃起来，听到三爷爷说以后要给鹿浔相亲，忍不住开口反对。
“相亲的有什么不好？”林深好笑地看着她，“年纪不大，对相亲的偏见倒挺大。”
“哼！”鹿雨岚不乐意地嘟起嘴，“像三爷爷和三婆婆这样的，自由恋爱，不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听了鹿雨岚的话，三爷爷和三婆婆笑起来。
三爷爷说：“小猪年纪不大，没想到懂得还挺多，看来已经不是昨年那个只知道吵着要吃番茄的小猪了。”
“好了好了，快坐下吃饭吧，边吃边聊，等会饭都菜凉了可就是让我这把老骨头白忙活一上午了。”三婆婆催着让大家坐下吃饭。
大家围着八仙桌坐下，三爷爷和三婆婆坐在上席，剩下的三方鹿浔、鹿雨岚和林深各占一边。
“小深，先喝碗汤吧。”三婆婆笑着看向林深。
林深点点头，站起身，“我来帮大家盛汤吧。”然后依次给大家盛好汤。
五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笑。鹿雨岚把桌上的菜挨个吃了个遍，吃到八分饱后，突然问道：“三婆婆，今年地里的番茄好吗？”
“又想吃番茄啦？”三婆婆笑起来。
鹿雨岚心里一惊，手里的筷子跟着抖了一下，紧张地看着三婆婆，“……今年的番茄都烂啦？”
“没有没有没有……番茄好着呢，比昨年还好，都在地里，没时间去摘。”
“比昨年还好！”鹿雨岚两眼放出精光，激动地看着鹿浔，“哥，我们下午去街上卖番茄吧！”
三爷爷一脸狐疑地盯着鹿雨岚，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三婆婆也笑起来，鹿浔也跟着笑起来。
鹿雨岚有些尴尬。
“卖番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难道见山的人不吃番茄？”林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鹿浔忍俊不禁，“卖番茄没什么不妥，但鹿雨岚去卖就大大不妥。”
“我去卖怎么就不妥了！”鹿雨岚气鼓鼓的，像个皮球。
“你知道她为什么被叫做小猪吗？”鹿浔一本正经地问。
林深摇头。
鹿浔耐心解释道：“昨年夏天你没有来，地里的番茄结得特别好，三婆婆和三爷爷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番茄，又觉得烂在地里可惜了。正好我和雨岚来见山祭拜爷爷，就和三婆婆一起去摘了一篓番茄背到街上去半送半卖。但是见山几乎人人家里都有番茄，结得都还不错，所以送也送不出去。我和雨岚就在街边苦苦坐了一下午，不过天快黑的时候，我们还是带着空背篓回家了。”
“那么快就卖完了？还是丢掉了？”林深好奇得很。
鹿浔扫了眼鹿雨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被她用各种理由吃完了，一会说渴了一会说饿了，一会儿又说自己快中暑了，要用番茄解暑，没多久就见底了。”
林深惊讶又好笑地看着鹿雨岚。面对亲哥哥再一次毫无保留的在人前把自己黑得体无完肤，鹿雨岚面无表情，满脸黑线。三婆婆忽然眯着眼睛笑起来说：“哎哟，雨岚最喜欢我家地里的番茄了。”
鹿雨岚惆怅得很，“因为番茄红彤彤、圆滚滚、小小只的很可爱啊，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鹿浔无情揭穿她：“贪吃的人眼里什么都能咬一口。”
鹿浔话音刚落，鹿雨岚就气鼓鼓地跑到鹿浔身边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满脸得意地告诉大家，“鹿浔肉不好吃，屎臭屎臭的。”逗得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这是林深、鹿浔、鹿雨岚在家里从来不会有的体验。
午饭后，林深和鹿雨岚帮着三婆婆一起收拾饭桌，把洗好的碗筷擦开后放进碗柜。三爷爷吃饭时见夜雨岚眼角带着黄色的眼屎，想来应该是梅雨天气热上火了。饭后，他慢悠悠走到院子旁边的竹林里，摘了些竹叶心回来让鹿雨岚拿去泡水喝。
“用竹叶心降火，最有用了。”他笃定的语气，让人不得不相信。鹿雨岚接过竹叶心，连忙跑进厨房找开水和水杯。
鹿浔一个人默默在鸡窝边转悠了好一会儿，看样子并不像要进去捡鸡蛋。忽然，他眼前一亮，从柴堆后面拎出一只黑色得胶桶，开心地跟三爷爷说他要走了。
“哥哥，你要去哪里——！”鹿雨岚和林深刚好从厨房出来，连忙叫住他。
鹿浔停下来，“去河边捉龙虾，现在外面太阳大，你和小深休息一会儿再去地里摘番茄吧。”
“不，人家也想去河边捡龙虾嘛，番茄等会回来摘也可以啊。”鹿雨岚不依不饶，一定要跟着鹿浔一块去。
“河沟不是你们女孩子去的地方，里面有蚂蝗，说不定还有水蛇，你们别去了。”
“虽然我是女孩子，可是我不怕啊。”鹿雨岚双手叉腰，做出一副威武的模样。村子里的女孩儿家都怕蛇，可是鹿雨岚不怕。
“难道你忘了上次在山上遇到蛇，你吓得躲到我背后，最后还是我把那条蛇给赶走的呢！”为了显示自己胆子有多大，鹿雨岚口不择言，把鹿浔的糗事说了出来。
鹿浔眉头一拧，尴尬地站在那里，“是是是，你胆子大，吃得多，长得壮，除了看着像个女孩儿，哪里还有女孩子样？十多年来，我一直当自己有个兄弟。”
鹿雨岚得意地仰起头，“哼，我就是文可上考场舞墨，武可下河沟打蛇！”
“是是是，你厉害你厉害，快走吧，等会完了还要去地里摘菜。”鹿浔招了招手，让鹿雨岚敢快跟过去。
鹿雨岚急急忙忙冲进屋里找三婆婆要了装拖鞋换上。
林深见鹿雨岚跟着鹿浔去抓龙虾，也跟着一起去了。她虽然比不上鹿雨岚敢抓蛇的胆子，但龙虾还是敢抓的。
从三婆婆家出来，三个人顺着有树荫的泊油路一路往前走，打算找个阴凉的地方开工。
没走多远，他们就看见了一座石拱桥，石拱桥隐藏在一片竹林里，栏杆上的雕花被风蚀后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年代已经久远。
正午的阳光被石桥附近的植物挡住，凉风顺着河道徐徐吹来，非常惬意。桥下流水潺潺，形成了一处水滩。
“就在这里吧。”
鹿浔站在水中的一块大卵石上认真往水里观察了一会儿。
鹿雨岚定定站在鹿浔身边，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嗯，就这里了，有料。”
既然他们都说这个地方不错，而且又晒不到太阳，林深二话没说就站到河边一棵高大的春芽树下开始脱鞋准备下河滩摸龙虾。
上午路过的时候，她就看到有几个村里的小孩也在这里捡龙虾。
他们的目标是多抓点龙虾回家，做给三爷爷和三婆婆吃。
三个人干劲十足，没过多久捉到的龙虾就装了小半桶。鹿浔说，昨晚见山下了一场大雨，所以今天河滩里才会有这么多龙虾。
傍晚时，拎来的黑胶桶就装满了。鹿浔和林深坐在河边休息，鹿雨岚不死心地在河滩里挨个挨个翻石头，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虾。
这时候太阳西沉，天空变成淡淡的粉色，橘黄的霞光透过春芽树冠洒进河谷，破碎的光斑落在皮肤上，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美好。
林深静静坐在鹿浔身边，没有说话。
她转头望着稻田成片的方向，这个季节稻子已经发黄，在黄昏的微风里形成一道一道此起彼伏的稻浪。
头顶树叶的沙沙声和流水声完美融在一起。她心里多么希望，这一刻的美好能停留得久一些。
鹿浔从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
“走吧，还要去地里摘菜。”
林深点头，有些不舍地站起来。鹿雨岚从河滩里出来后，他们拎着鞋和胶桶，开始往回走。
走在回家的路上，来时拴在河对面吃草的水牛正跟在扛着铁杵的老人身后慢悠悠走着。
落日越来越红，水牛和老人渐渐变成两个越小越小的点，最终彻底消失在一片没有轮廓的红晕里。
路边村舍的青瓦上升起袅袅炊烟，三人拎着鞋赤脚走在尚有余温的泥路上，落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擦肩路过的同村人见到鹿浔拎着的桶，总忍不住赞叹：“今天运气不错呀，捡到这么多龙虾！”
每看到路人惊讶的表情，鹿雨岚都欢喜地不停点头。她还不忘故作谦虚地说道：“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捡的。”
和路人擦肩过后，黄昏里的见山恢复被霞光厚厚包裹的寂静。
他们各自沉浸在荡气回肠的黄昏里：粉色的天空、波澜壮阔的云海、淡白的月痕、连绵且神秘的群山，稻田里传来了阵阵风声……带着断断续续的稻香。
“啊，萤火虫——！”
鹿雨岚忽的喊出声，一只萤火虫正从他们面前轻轻游过，尾部发出时亮时灭的绿色光芒。
这就是夏天了。
林深闭上眼睛，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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