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
红日
(一)
“他们来了。”巴沙尔让艾敏低下头,“嘘......”
ISIS的武装极端分子已经攻占了叙利亚阿勒颇好几天。为了扩大领土范围,他们在城内抓男性扩军。被抓的男性会先进行一番洗脑,然后逐渐让他们变为拥有极端思想的ISIS一分子,他们的信条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而为整个组织服务。许多年轻人被抓后都乖乖成为了极端分子,而有些中年男性会直接自杀,他们选择不屈服于极端分子和大伊斯兰国。此外,极端分子还会抓女性,充当基地里的慰安妇。他们不会和任何人讲道理。
“还在吗?”艾敏问巴沙尔。
“嗯,他们走到另一头去了。”巴沙尔抬起了头望了一眼,确认周围没有武装极端分子,然后他便拉着艾敏悄悄地跑进一座被炸成废墟的房子里。
巴沙尔和艾敏此时已经逃到了阿勒颇的边境。自从ISIS的武装极端分子入侵阿勒颇后,巴沙尔和艾敏就一直在逃亡。巴沙尔在一家收容所长大,他的父亲是极端分子,母亲在生下他后就把他送到了一家收容所,后来,他的父亲在得知此事后杀了巴沙尔的母亲。在他还没来得及去收容所找巴沙尔时,就在一次恐怖袭击中被击毙。巴沙尔在收容所长大,收容所就是他的家。在收容所的每一处地方都会贴着一句标语——“为爱奉献出生命”。巴沙尔是在爱中长大的,给予他最多的爱的是收容所所长。收容所所长是一位年长仁慈的妇人,巴沙尔在收容所里最喜欢的就是她。他经常会去找她,无论开心还是伤心。他把老妇人看成是自己的亲人。当他二十岁时,他遇见了一位女孩,名叫艾敏。艾敏的父母是叙利亚本土居民,因为抗议ISIS而被杀。可怜的艾敏,当站在阿勒颇居民区的屋顶上时,正好被巴沙尔看见,结果自杀的念头没成,反而遇上了她一生的爱人。
他们发誓要永远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战火的喧嚣促使两位年轻人在危难中成熟,而这份成熟是长久爱情的忠贞保证。
如今,只要他们能够跨越边境,就能脱离极端分子的追捕,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厮守在一起,成为彼此的依靠和陪伴。
他们躲在废墟房子里,眼睛相互看着对方,相互给予对方力量,这是危难中最坚实的力量。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扫射声,大门被子弹达成了筛子。巴沙尔和艾敏倒地躲避子弹,在经过一阵子的扫射过后,枪声停止了,外面传来几句阿拉伯语,极端分子似乎是在商量是否要进房子搜捕。
此时在屋内,艾敏站起身来。
“哦,不!不!巴沙尔!亲爱的,你不会有事的!看着我!你不会有事的!”艾敏捂着巴沙尔那被鲜血染红的腹部,她在无助地呻吟着,但是不敢哭出声。巴沙尔为了保护艾敏将自己的身子压在了艾敏的上面。
红日红日
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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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夜幕降临,海滩边的篝火却愈发明亮。
“来这,亲爱的!哦,我的爱人!拉着我的手!”乔走向露茜,眼神充满爱意,并向她伸出了手。露茜没有拉住他的手,而是直接扑到了乔的怀里,乔也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海面起风了,潮水的声音变得紧促。
“来吧,我的朋友们,为乔和露茜跳舞!”一个印第安人叫道。随即,十几个印第安人同时站了起来,绕着篝火围成一圈,同时将乔和露茜围在了中间,唱起了印第安本土的旋律。他们手拉手,脚步随着旋律飘逸地变换着。
“他们唱的是什么,乔?”在乔怀里的露茜突然问道。
“他们在唱‘一位男孩和一位女孩相爱了,他们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他们会厮守一生’,我的露茜!”乔饱含深情地看着露茜的眼睛,说道,“看着我,露茜。”
露茜看着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离。我爱你,露茜!”乔紧紧地抱住露茜。
“我爱你,乔!”露茜伸过头,轻柔地吻了乔的唇。海风越来越大,篝火却越来越明亮,火光在黑夜里照亮了两颗纯洁的心灵,伴随着的还有悠长的印第安歌舞和淳朴的印第安民风。
然而,一声枪响打破了浪漫的意境。
“他们,是他们!他们来了!”一个印第安孩子拼命地跑向篝火堆,向所有人喊道。接着又是一声枪响,那个印第安孩子倒在了血泊中。
“啊!——”人群里传出了妇女的尖叫,响彻整个海滩,恐惧蔓延到了所有人的心里。
“拿弓箭!”族长命令所有印第安男子拿起武器反抗,乔也加入其中。
“他们是谁?”乔问族长。
“黑手党。”族长沉静地说道,但瞳孔里却充满着无法掩饰的愠怒。
“他们为什么要来追杀你们?”乔问道,并举起了装好弹的猎枪。
“不是他们要来追杀我们,是移民政府要追杀我们。但他们不想出动军队,所以就给了点黑手党好处。反正黑手党杀人不会影响政府声誉。”族长射出一支蘸着毒汁的弓箭,击穿了那个开枪杀死印第安孩子的西西里人。
“乔,你赶紧带着露茜离开,你们不是印第安人,他们不会杀了你们。”族长严肃地对乔说。乔无法听出来这语气究竟是来自于族长的命令,还是来自于朋友的托付。但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乔瞄准了一个西西里人,扣动了扳机,就像以前无数次和父亲外出打猎一样,乔命中了猎物。被击中的西西里人被三四个人拉了回去,他是黑手党的干部,是黑手党首领的亲弟弟。
族长将自己的弓箭瞄准了乔,说道:“对不起了,乔,我只能这样。”
乔看着族长,怀着某种高尚的情感向他点头致意,随即离开了族长,去找他的露茜。
交火声渐渐消失了。乔躲在草丛里,他看见所有的印第安人都被抓了起来,黑手党的首领当着所有族人的面,枪决了族长,并割下了他的头皮。乔忍住了眼泪。
这时,乔突然发现露茜被两个西西里人制服着站在黑手党首领旁边。
“还有一个人在哪里?”黑手党首领质问露茜。
“这里没有别的人。”露茜平静地回答道。
“那是你杀了我的弟弟?”黑手党首领拿枪指着露茜的脑袋。
“不要,露茜!”乔在心里呼喊着。
“是我杀的。”露茜强忍着泪,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她早就做好准备,为爱付出生命。
黑手党首领注意到了露茜的坚定。
“你要成为我失去弟弟的补偿。”他收回枪,一声令下,带走了所有存活的印第安人。海滩边只留下了燃烧的篝火堆和族长的尸体。此时,海滩边升起了一轮红日。
红日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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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所以现在怎样了?”约翰问乔。
“所以我活了下来,然而现在竟然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乔举着铁锹,笑着说道。
约翰和乔扔下手中的工具,爬出坑。约翰在仔细回味乔故事里的细节。
约翰和乔已经在这片土地呆了好几个月了,大大小小的坑挖了许多个,但是始终没有挖到金子。约翰来自英国,与他们一伙的,还有一个法国人,叫夏尔。约翰很绅士,很符合英国人的高贵气质,但绝对不具有保守的观念。他那与生俱来的开拓精神引导他远渡重洋来到了这片新大陆,让他成为在淘金热狂潮里,那千万追寻财富者中的一个。夏尔虽然是巴黎人,但是他却缺乏巴黎男子所应具有的浪漫情致,在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更多的是科西嘉人的野心。
“这破地方一点水也没有,粮食也只有剩下的几片发霉的面包了!啊!我们要死在这了。”夏尔从远处赶来嚷嚷道。
“那就把你的马宰了吃!”约翰开玩笑地说。
“那我就杀了你。你知道在战场上,战马和法国士兵是同等重要的吗?臭英国人!”夏尔发飙了。
“不知道。”约翰诚实地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欧洲最强大的陆军!”夏尔自豪地说道。
“所以拿破仑被威灵顿击败了?”绅士的英国人也在为自己国家辩护。
“你想怎样?”夏尔发怒道。
“行了,想决斗等我们找到食物再说,不然你们两个就到耶和华那里去斗吧,说不定还能和拿破仑威灵顿一起抽支烟。”乔阻止了两个人的争吵,感觉就像阻止了一次英法战争。
“继续挖吧,省的争吵。”约翰起身,跳进了坑中。乔和夏尔也跳了进去。三个人拿起了铁锹继续淘金。
“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这片区域挖?”夏尔问乔,“谁激发了你对线索的找寻,乔?”
“意大利人。”乔回答道。
约翰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乔一眼,但乔没有看他。
“意大利人?”夏尔感到很诧异,“想不到你竟然会相信意大利人的话?意大利人心思如此细腻。你知道意大利西西里的黑手党吗?他们是地狱来的恶鬼。他们流传着一句话“Morto Alla Francia, Italia Anela”,意思是‘消灭法国是意大利的渴求’。我可不敢去和这些人接触。”夏尔说道。
“除非你有不得已的理由。”乔说道。
“比如?”夏尔问道。
“比如我们对金矿地一无所知,然而他们却早已发现了金矿地并且挖出了金子。”乔说道。
约翰知道乔在隐藏着什么。
“可是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挖到了,食物、水都耗尽了,再下去就是要耗尽我们的人命了。你们美国人不是挺务实的吗?”夏尔抱怨道,“你看看这破地方,一片荒芜,就是眼前这座山,我们是不可能上山的。这孤山不像是有生命的地方。”
“可是那里住着西西里人。”约翰说道
“西西里人?为什么他们要住在山上?”夏尔疑惑。
“因为就在我们脚下,有着一大片金矿,他们锁定好了这块地方,还没开始开垦,所以就选择住在了山上防止别人知道这里有金矿。我们比他们提前行动。”乔说道。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西西里人会来这里?”约翰问乔。
“是的,为了打探消息,我还花了不少财力。”乔说道。
“你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夏尔说道,说完爽朗地笑了。
“不挖到不走人。”约翰也提起了精神。
三个人仿佛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一般,一刻不停地在挖,此时,饥饿、口渴与死亡没有联系,只有松懈成为了他们走向死亡的唯一威胁。
三个人一直挖到了深夜。当乔的铲子再一次插入泥土中时,乔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硬度。他用手从土里拿出了一粒金子。
“找到了!我们找到了!法兰西万岁!”夏尔疯狂地喊道。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约翰说道,约翰比夏尔冷静一点。
“伙计们,我们发财了!”夏尔近乎癫狂。
乔坐在坑里,他知道自己发财了,但脸上似乎流露出除喜悦之外的另一种情感。约翰捕捉到了这个情感,但他不知道乔的打算是什么。在约翰的脑海中,整个夜晚就沉浸在了夏尔的笑声和乔的深思之中。
三个人将这块地保存地很好,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当然,他们也知道,在这个淘金年代末期,这个荒凉的、危机四伏的地方,正常人是不会来的。他们先带了一小部分金子回去,换了一些装备,雇了些工人。除此之外,夏尔买了许多瓶朗姆酒;约翰重新订制了一套服饰,他不想脱离维多利亚时代的时尚;而乔买了许多猎枪的子弹,并且购置了一把意大利刀。
他们决定再一次回到矿地,拿回剩下的所有金子。很快,三人带着淘金团队踏上回归之途。在路上,约翰问乔:“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子弹?那里可没有猎物给你打猎。”
“我知道猎物是谁。”乔回答道。
“这把意大利刀呢?”夏尔问道。
“用来割头皮用的。”乔的瞳孔在放大,几年前的场景又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在这段日子里,他老是会梦见族长被枪决并且被黑手党首领割去头皮的场景。他无法逃离出他脑中的噩梦。最让他感到愤怒的是露茜,他的爱人,被黑手党首领劫走。他从那天开始就下了决心,他要杀了黑手党首领。他曾经求助过当地政府,但收到的却是无数次恐吓。在之前,乔并不知道政府早已和黑手党成为了“朋友”。黑手党向政府讨要一些法律上的缄默,政府让黑手党为自己处理一些“公事”。到底谁是政府,谁是黑手党,民众早已辨别不清。但慢慢地乔清醒地认识到,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有相信自己。乔在打探消息的路上吃了许多苦头,还因此而杀了一些人,但被乔杀掉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终于,乔打听到了西西里人的消息。西西里人打听到了一个淘金商人找到了一片金矿,于是他们找到了商人,用商人的家人威胁,取得了那块金矿,然后杀了商人和他的家人,封锁了消息。乔得到消息后,做了充足的准备,来到了那个金矿。可是他来晚了一步,金矿早已被挖空,西西里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乔绝望地朝着大树打光了他所有的子弹。
想到这里,乔向夏尔要了一瓶朗姆酒,他的马缓慢地前进着。
乔第二次的消息来自于一个意大利移民来的姑娘,她叫玛丽。玛丽的未婚夫被西西里人杀害。他是当地的一个牧羊人。有一天,他在山上放牧时碰见了西西里人。西西里人要求玛丽的未婚夫带他们跨越孤山到一个荒凉的地方去,并承诺会将得到的财富分给他。善良的牧羊人一直梦想着娶玛丽为妻,但是他出身贫寒,所以求婚过后一直没有定下结婚的日子,尽管他知道玛丽并不奢求这些,他知道玛丽爱的是他,只要他就够了,但是出于一个男人的立场,他认为自己还是要承担现实中的重任。现在,面对这么一群陌生人向她抛出的诱惑,他并没有做过多的额思考。他知道自己只要分到了财富就可以立马去娶玛丽,他不想失去这样的好机会。于是,年轻、勇敢而又单纯的牧羊人带着西西里人来到了那片地区,同时也使自己落入了西西里人设下的圈套。基于西西里人一贯的作风,他们先是杀了牧羊人,然后封锁了消息。乔也不知道玛丽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可能因为玛丽是意大利移民,所以她有口风。不过乔很清楚一点,那就是他熟悉玛丽脸上的表情,他熟悉那帮人的作风,所以他选择了相信玛丽。
这一次乔加快了行动的速度,他召集了两位淘金狂人——约翰和夏尔。他得知西西里人为了封锁消息竟然扎营在孤山里。事实证明,他们的行动是迅速有效的,他们比西西里人先一步挖到了金矿。但是乔的目的绝对不是淘金,他是要去孤山杀了西西里人,他要夺回他的爱人——露茜。在他心中,存在着比金钱更为重要的东西,而且他已经失去它好久了。他曾经向露茜承诺过,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他们分离。他以前经历过绝望,现在他战胜了它,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露茜......”乔无意叫出了这个名字。
“露茜是谁?”夏尔问道。
“她是我的全部。”乔说道。
“你认为露茜现在还活着吗?”约翰了解乔的过去,便问道。
“我不知道。”乔说,“我不知道。”
“嘿,我们快到了!”夏尔叫道
三人来到被掩护好的金矿前,拿出车上的装备,工人们也准备进行开垦。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约翰问乔,其实他很害怕听见乔的回答,因为约翰有所预感。
“约翰,夏尔。剩下的财富你们拿去分了,我一分不要。金矿开垦完我们就相互别离了。朋友,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而且这个使命我不希望你们和我一起去完成。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我要去孤山,我要去找我的爱人。否则我的人生将会失去一切意义。”
“我知道我和夏尔没有权利阻止你,乔。既然这样,那就请你收下这个,这是我在伦敦的住址。乔,记住,是你给予了我和夏尔新的生活。我希望有一天,能够有机会报答你。愿上帝保佑你,你一定要活着。”约翰双眼噙满了泪水,乔宽慰地笑了,收下了约翰的地址,接受了这份高尚的报恩。
此时,孤山旁升起了一轮红日。
红日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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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后来怎么样了?”威尔将泡好的药喂给约翰喝,问道。
约翰吃力地伸出头,喝了一口药,随即躺了回去。几个月前,他就与这些呼吸器作伴了。
“乔救出露茜了吗?”威尔继续问道。
“威尔……”约翰虽然身体很虚弱,但是他的眼睛注视着威尔,“我和你说过,你是我的孩子吧!”
“噢!我的约翰!当然!你就是我唯一的父亲!在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伊尔莎,另一个就是你,我的父亲,是你给了我新生命。”威尔激动地说道。
他曾经是伦敦孤儿院的孤儿,约翰收养了他。威尔一直将约翰当作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一直受到约翰给予的深沉内敛的英国式教育,但是在威尔的成长过程中,时不时地会流露出大胆开拓的精神。
“我为你骄傲,孩子!”约翰试图要伸手去抚摸威尔的脸颊,但是他使不上力气。威尔主动拿起他的手,让它触碰着自己的脸颊。
“伊尔莎去哪儿了?我怎么好久没见到她了。”老约翰问道。
“伊尔莎,她……”威尔哽咽了。
“发生了什么,我的孩子?”老约翰察觉到了什么,就像几十年前他在矿坑察觉到乔一样。
“一切都太突然。太可怕了!”威尔的眼神里流露出惊恐之色,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噩梦里。
“冷静点,孩子。”老约翰安慰着惊恐的威尔。
“我们当时在华沙郊外一个的小镇。”威尔逐渐恢复了平静,“我们打算去找伊尔莎的父母,商量我们婚礼的日期。”
“伊尔莎想给她父母一个惊喜。可爱的伊尔莎,她总是那么体贴人。”威尔继续说道,“我们来到她父母的房子里,没有等来惊喜的欢呼声,而是见到了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
“倒在血泊中。”威尔平静地说道,“伊尔莎在那一瞬间几乎要昏了过去。我抱住她,让她镇静下来。‘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他们都是守法的公民。哦!我的天!我都没有机会和她们说上最后一句我爱你!’伊尔莎声嘶力竭地喊。我将她扶到了椅子上,她几乎没了力气。”威尔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然后,”他接着说,“门外传来了停车的声音,还是好几辆。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似乎来了许多人。然后,门被一脚蹬开,随即四五个穿着军装的德国士兵闯了进来,他们井然有序地沿着门两边排开,排成两队,为了迎接最后走进来的德国军官。”
“天哪,我记得几个月前德国刚刚攻陷了波兰,他们抓了许多犹太人。”老约翰的表情很惊讶。他知道,伊尔莎,这位美丽动人的波兰女子,有着犹太血统。
“现在伊尔莎在哪?”
“他们抓走了伊尔莎。军官搜查了我的证件,把我一人留在了那里。”威尔说道,“他们要把伊尔莎带到一个叫‘集中营’的地方。”
“我想伊尔莎的父母也是由他们所杀。”老约翰说道。
“房间里非常混乱,伊尔莎的父亲为了保护他的妻子,向他们反抗了,结果德军开枪杀了他,也误杀了他的妻子。”威尔语气变得生硬,“我冒着生死逃回了英国。”
“孩子,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老约翰安慰着他的孩子。
“父亲,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伊尔莎。我不能接受。”威尔很痛苦,他终于忍不住内心隐藏的情感,他望着老约翰的眼睛,眼眶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你,我的父亲!”威尔此时陷入了两边的绝望,一边是被德军劫走的伊尔莎,一边是生命垂危的老父亲,他会同时失去两位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老约翰看着威尔这位正直的孩子,他的内心似乎在做着某种挣扎......
“孩子,我没有权利让你留在我身边。因为我向你隐瞒了一些事。”老约翰说道,“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时机还未到。在以后的某一天里,你会知道真相的。但是现在,威尔,离开我,去找伊尔莎。她是个好姑娘,值得你托付性命。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留在这里陪我我会非常高兴,但是这不能阻止死神将我带走。你和伊尔莎还年轻,你们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你不能失去任何一个机会,你要去救她!这才是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去吧!威尔,不要因此而后悔一生!”老约翰几乎不敢看威尔的眼睛。他当然希望威尔能在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刻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去面对死神的勇气。但是他很清楚,他不能这么自私,他的恻隐之心被一种更为伟大无私的爱所打败了。
“父亲!”
“我永远爱你,我的孩子!我的威尔!”
(五)
“我也爱你,我的父亲!”威尔留下了眼泪。他很快用手抹去,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情的时候,情感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握紧了手上的步枪。
“还有五分钟。”杰克提醒威尔。
杰克是威尔花钱雇的帮手,他曾是一个英国士兵。没有人能真正了解杰克的身世,就连威尔也不例外。只知道他既恨德国纳粹,也对英国政府没有好感。威尔曾听说他是个不幸的士兵。据说当时,杰克和他的战友在敦刻尔克大撤退中的一艘民用船上不幸被德军的一颗炸弹击中,他的战友都死了。至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没有人知道。威尔只听说过这一个故事,所以他目前就只相信杰克是个幸运儿。不久后,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两辆装着人质的德军装甲车。威尔希望杰克的幸运能够保佑他们两个人。
老约翰过世之后,已经过了五个多月了。老约翰在世时,威尔并没有表示要离开的意思。可怜的老约翰,知道威尔是不会走的,所以就当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拔掉了呼吸器。威尔回来后,发现老约翰僵硬地躺在床上,双眼突出,表情非常痛苦,但嘴角却留下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威尔很久都不能释怀。老约翰为了自己孤独地离开了人世,并给威尔留下了一大份遗产。这份遗产的数量足够他过完自己的一生。但是威尔是不会安心地和遗产共度余生的。他用了一部分用来打探消息和雇佣杰克,为营救伊尔莎做准备。
威尔通过一点关系打听到了伊尔莎被关押的集中营的地址,是在一个分区,坐落在大山深处。在山外有一座桥,建造于拿破仑时期,据说是为了运送粮食。这座桥是连接大山与外界的唯一渠道。威尔还打听到分区集中营收到上级指令要分配一些俘虏到华沙的威斯康辛集中营里,据说是为了研究某项细菌武器。威尔打探到伊尔莎在要被转移的名单里,并且还打听到了转移俘虏的日期、时间、行驶的路线。威尔让杰克做好了炸药,提前安装在了桥底下。威尔和杰克埋伏在桥另一端的草丛里隐藏自己的行踪,等待着德军装甲车的到来。
运输俘虏的装甲车有两辆,每辆车上都有四名纳粹士兵。一位负责驾驶车辆,一位坐在副驾驶位置负责放哨,还有两位负责看护车上的俘虏。伊尔莎在其中一辆车上,但是威尔没能打听道究竟是哪一辆车。
“一分钟。”杰克看着威尔,提醒他时间。
威尔看见了不远处出现一辆车。紧接着,又有一辆车出现,和威尔打探到的情报一样,没有差错。两辆车缓慢地行驶在山坡上。
“来了。”杰克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虽然他参加过更大的战役,但是那是势均力敌,或者说有一定的人数铺垫,自己被当做目标的概率会小一些。但是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局面是两个人对付八名全副武装的纳粹士兵和两辆装甲车。所以身经百战的杰克抹去了自己满额头的汗。
第一辆车出现了,第二辆车距离它五米远,两辆车的车速很缓慢。
第一辆车上了桥。
威尔按下了开关。
“嘣!”一声闷响。桥没断。
两辆车同时停了下来,两位副驾驶上的哨兵下车查看周围情况。
突然,“嗖”一颗子弹击中了一位哨兵的眉心。过了几秒,另一位哨兵也倒下了。两位司机见情况不妙,立马拿起武器下车,打开车门做掩护。受过训练的纳粹士兵立马就锁定了枪声的来源,一起往对面的草丛堆里开火。
威尔和杰克暴露他们自己了位置。这时又下来两位负责看守俘虏的纳粹,他们朝着威尔和杰克击中火力射击。威尔和杰克陷入了困境。
“等待!”威尔冲杰克喊道。四名纳粹士兵都走上了桥,逐步向前推进,威尔和杰克危在旦夕。
“现在怎样?”杰克喊道。枪声停止了,四名纳粹准备换弹夹。
“跑!”威尔按下了另一个开关。
“嘣!”桥的一半被炸飞了。四名纳粹士兵正好幸运地站在了桥的塌陷处,他们随着桥面一起掉入了悬崖底端。
桥没断,但是桥面已经不能通行车辆了,只剩下一条能够使人通行的通道。威尔和杰克冲过了桥,他们的子弹在先前的开火交战中耗完了,所以他们必须快速冲过去,与剩下的两名纳粹士兵展开肉搏。他们厮打在一起,相互不惜一切代价置对方于死地。在战场上,犹豫和软弱的人会丧失生命。
杰克绝对不是犹豫的人,更不是软弱的人,但他是个不幸的人。当他的刺刀插入敌人胸膛时,敌人正好掏出手枪朝着杰克的胸口开了一枪。他们两个同时倒地,杰克在临死前大喊了一生:“威尔!”
威尔听见了杰克的临别之声,愤怒地将刺刀刺入德国纳粹士兵的脖颈,纳粹士兵惨叫一声,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衔。
威尔看着杰克,吞下了自己的眼泪。他放了两辆装甲车的犹太人,见到了他的伊尔莎。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威尔不知道伊尔莎在集中营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伊尔莎也不知道威尔为了营救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在此时此刻都不重要。在山的注视下,在所有犹太俘虏的注视下,他们紧紧相拥,风安静地停在了树梢上。
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不远处又驶来一辆装甲车,车上载满了德国纳粹士兵,全副武装,仿佛死神一般向桥逼近。
威尔立即指挥所有人过桥,只要过桥后炸毁桥,一车的德国士兵只能在桥对面看着犹太人逃离。伊尔莎主动在前面带队,引领大家过桥,她第一个到了桥对面。
坐在装甲车副驾驶的纳粹士兵发现了威尔在指挥,他从他在军官学校里受到的教育里得知,攻击指挥官是战场上的正确选择。他举起了他的枪,不受车颠簸的影响,瞄准了威尔。
终于最后一个犹太人过桥了,威尔转身准备过桥。可是,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左大腿,他跌倒在地,接着,又有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右侧大腿,他双腿已经无法走路了,装甲车离桥还有两百米远。威尔知道自己过不去了。他拿出了手榴弹,炸毁了另一侧桥面,赶在伊尔莎要冲过来救他之前。
“威尔!”桥对面的伊尔莎已经摊在了地上,无力地嘶喊着。
威尔依靠在车旁,他回头,平静地向伊尔莎露出了微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亲爱的!在我伦敦的房子里有一封信,拆开来读完。”威尔扭头看了看前方驶来的德军装甲车,他在算准时机。
“为什么要这样做?”伊尔莎边哭边喊着,身体已经伤心到失去了一切力气。
威尔低下头,沉静了一秒,然后转过头望着伊尔莎:“因为我爱你!”威尔引爆了自身的炸弹,装甲车和德国纳粹都消失了在一卷火焰之中。
此时,桥的远方升起了一轮红日。
红日红日
红日
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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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伊尔莎经过一番波折才回到伦敦。她先去找老约翰,可是别人告诉她老约翰已经过世。她来到了威尔的房子里,找到了那个信封。她拆开信封,里面有两封信。
一封是老约翰写给威尔的,里面内容如下:
亲爱的威尔,
我的孩子,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我不敢当面和你说,是因为我的自私和懦弱。我从小就和你说你是被我从孤儿院带回来的。我说的其实不全正确,我向你隐藏了一部分事实。你是有亲生父母的,你的亲生父亲叫乔,你的亲生母亲叫露茜。我和你父亲乔在美国淘金时代相识,我们还有另一个法国同伴叫夏尔。你的父亲带领我们在生死边缘挖到了金矿,我的财富就是来源于此。为此我十分感激并且倾佩你的父亲,我向他做出过承诺,总有一天我要报答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为了帮助印第安人反抗当地政府,牺牲了他们俩人的爱情,你的母亲被意大利西西里黑手党抓走,你的父亲为了救你的母亲,隐忍了许多年,最终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去营救你的母亲。我得知这件事时,正好是你被送到伦敦孤儿院的那一天,他们给我寄了一封匿名信,让我去孤儿院取回你,他们把所有事迹都写在了你婴儿篮里的一封信里。你的父亲杀了黑手党的首领和其他几个西西里人,救出了你的母亲。但是黑手党残余势力对你的父母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你的父母为了不让你受牵连,便将你送给我抚养。他们在土耳其被追击的黑手党杀害。
威尔,我的孩子。我实在没有勇气当面告诉你这些,我不敢打这个赌,我怕我会失去你。我只有在死后通过别的方式向你传递这个信息。此时此刻你必须知道,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的父亲为了你的母亲究竟付出了多少。孩子,这个世上,只有爱的力量是无限的。
你需要继承这份力量,去救你的伊尔莎。你一定会失去我,我已经时日不多了,你没有必要再把时间耗费在我身上了,我已经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爱,孩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的遗产全部由你继承,去把伊尔莎救回来。你们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我对你的爱是毫无保留的,因此我能够毫无眷恋地离开这个世界了。不要哭泣,孩子,要坚强,要把爱的力量传递下去。
你的真诚的,
约翰
伊尔莎读完,沉默了半天,她回想起老约翰那慈祥的面庞,与他伟大的所作所为是如此地契合。
接着她开始读第二封,这封是威尔写给自己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伊尔莎,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永远离开了你。这是我不想看到的结果,但我不能保证它不发生。我的伊尔莎,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我要厮守一生的人,我从未质疑过。
听着,伊尔莎,战争永未停止,你要顽强地活下去,不要失去希望,大仲马说过,‘等待和希望是上帝赐给人类的全部智慧’。我爱的约翰给我留的遗产全部由你继承,你一定要让自己带着这份爱活下去,伊尔莎,对我的爱。你一定不能忘记。你要找一个心灵上的归宿,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孤独地度过此生。你要把这份爱的力量传递下去,这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我爱你!
你的真诚的,
威尔
伊尔莎收起信封,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颗炮弹落在了她的房子里。
今天是德军轰炸伦敦的日子。
红日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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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
(七)
“哦,不!不!巴沙尔!亲爱的,你不会有事的!看着我!你不会有事的!”艾敏捂着巴沙尔那被鲜血染红的腹部,她在无助地呻吟着,但是不敢哭出声。巴沙尔为了保护艾敏将自己的身子压在了艾敏的上面。
“看着我,亲爱的。不要哭。你听好了,我是在收容所里长大的,我的父母都死了,所以我没有什么牵挂,除了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你要活着,还有几公里你就能到达边境线了。你去大马士革的一家收容所,找那里的一位老妇人,她是收容所的所长。她的收容所几乎遍布亚洲、中东和欧洲。你要提我的名字,她会指引你的未来。”
巴沙尔递给艾敏一个长方形挂件,这是每个收容所的孩子都有的标志,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还有收容所的名字。
“听着,外面人就要进来了,你还有时间可以逃走。我的艾敏!我爱你!赶紧离开!在我眼前消失!”巴沙尔留着泪,但表情十分严肃。艾敏知道自己必须走,因为这是巴沙尔给自己的使命,她必须活着。艾敏硬着头离开了巴沙尔。巴沙尔艰难地躲到门旁,当极端分子进门时,他扑向极端分子,拉开了极端分子腰间的手雷保险栓。
艾敏跌跌撞撞地来到叙利亚北部阿勒颇省边境线,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大地似乎在低吟,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艾敏拿出手中的挂件,仔细一看,上面刻着巴沙尔的名字,还刻有一句话:
“为爱奉献出生命。”——伊尔莎收容所。
艾敏望向远方,此时在世界的尽头,升起了一轮红日。
红日 红日 红日 红日 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