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变成了坏小孩，为什么如此让人唏嘘？

这个月断断续续看完了一部热播剧《隐秘的角落》，顺带把原著小说《坏小孩》也看了一遍。

故事的主线大致一样的。三个小孩碰巧拍到了少年宫老师杀人的视频，四个人牵连进一系列的命案，彼此开始了命运残酷的纠缠，最后，只有“好学生”朱朝阳活了下来。

电视剧的节奏紧凑，一环扣一环，非常值得一看。

对比发现，小说其实写得更直白更阴暗，结局处理地更富有悬念。

电视剧对比小说而言，拍得相当隐晦了，里面的坏人物并不是被描绘成非白即黑的角色，在一些关键的事件截点，常常能看到人性的纠结、挣扎和抉择。

主角朱朝阳和张东升，是故事里的两条主线。朝阳和东升，都是希望的象征，可是，俩人最后都在自我利益的考量面前，丢失了人性，沉沦于无尽的黑暗。

校园暴力、离异家庭、问题儿童、婚姻故事......诸多标签注定让这部剧自带话题讨论度。

特别想谈谈情感关系中的“牺牲”这个事。

 01 

剧版朱朝阳，这个人物给我的印象是纤细而敏感。父母离异后，他跟着妈妈一起生活。还是个初中生的他，情感上已经敏锐地像个大人了，有着与之年龄不匹配的成熟。

多年未见的小学好友来家中投奔，他收留了他们，但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去爸爸那边玩，要提前小心翼翼地问问妈妈：你想要我去吗？

被同父异母的妹妹踩脏了鞋子，心里生气，表面上也只是默默然地，不发作。

这样的朱朝阳，是别人眼中懂事的小孩，可是却少了小孩特有的童真。

孩子的行为是父母的投射。

朱朝阳的妈妈周春红和同是离异的上司马主任两个人谈恋爱，却要偷偷瞒着他。马主任想要进一步发展关系，对周春红说：你们母子俩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照顾。

周春红的反应却相当激烈：你以后别老朝阳朝阳的。我能照顾他。

这种心态其实很复杂。

前一段婚姻破裂，前夫另外组成了和美的家庭。一个人带孩子的周春红下岗后在景区找了一份售票员的工作，中午吃一个人吃着工作餐，时不时地听着同事的含沙射影。

生活和工作其实算不得太幸福。

年年考第一的朱朝阳就成了周春红生命中的一道曙光、一根救命稻草。

开家长会时，老师私下里跟周春红说，你家小孩太内向了。

一般的家长会怎样？第一反应肯定是对孩子的孤僻性格和人际交往有些担忧啊，自我反省，然后对老师说些“以后好好教育”之类的顺耳的话。

可周春红呢，她无法接受关于孩子的一丁点的负面评价，反倒马上开始怼老师：这个年纪的小孩不需要社交，学习就是唯一的任务。

于是小孩就在她的期待下，长成了一个乖巧、听话、从不惹事的好学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朱朝阳后面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自己其实难以承受的事，却始终对妈妈不曾表露本心，因为他只想做她眼中能搞定一切的乖孩子。

一个掌控力过强的妈妈，并不是一种福音。在苦大情深里浸泡养大的孩子，身上的枷锁显然太沉重了，从小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喂养，长大了受到一丁点的挫折，就会产生各种问题。

在水产厂事件上，周春红埋怨朱朝阳不说实话。她是这么说的：我辛辛苦苦养大你容易嘛，这些年你爸爸做了什么，就最近带你去游了几次泳，你就跟那边比跟我还亲了。

类似的话，还有很多。

母亲一旦染上“自我牺牲”这样的字眼，其实对孩子是另一种程度的不负责任。因为自我牺牲往往伴随着恨意和怨念，这种恨和怨，是会传染给孩子的。

朱朝阳后面的“坏”，并不是单亲妈妈一个人造成的，其实也跟父爱的缺失有很大关系的。

小孩天然会去争夺父母的爱，朱朝阳所处的这种环境，来自妈妈的强力掌控、继母的跋扈以及父亲本身忽视的态度，把他索取父爱的通道堵死了。

表面上看，他好像很懂事，懂得体贴爸爸新家庭的不易，也会讲一些很体谅人的话。

而当这种缺失感太过明显时，人就会产生一种极端的偏离感，之前隐藏的不满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02 

同样的“自我牺牲”，也表现在张东升这里。

小说中有提到，张东升是上门女婿。当初为了爱情，放弃了非常难得的读博的机会，来到徐静所在的宁州发展。

徐静家很有钱。一晃数年，张东升的事业并没什么进步，老婆及家人开始嫌弃他，婚姻危如卵石。由于之前签了婚前协议，离婚就意味着净身出户。

于是，一直扮演着好丈夫、好女婿的张东升，心态开始失衡了。

一方面想，我为了这段婚姻付出了这么多，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回报和尊重；另一方面，一昧地伏小做低，装聋作哑，更加加重了这种失衡感。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拉垮自尊，对不相干的人好。

他真的对徐静一家还有眷恋吗？其实并不是的。无法放弃的，只不过是自己已付出的沉没成本；无法接受的，是将来自己的一无所有。

相对于小说，电视剧把张东升这个角色的心理刻画得更加真实。秦昊也演得非常好，眼神、微表情都非常到位啊。

对于三个小孩，张东升一开始是想杀人灭口。但到了后面，其实偶尔也发了仁慈，打算就此收手。

其中有一个小细节，张东升借了30万高利贷，被债主上门催债伤了手指。普普给她包扎了伤口，他并不是不感动的。

可能很久以来都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善意和关心了。再加上在麦当劳里买东西，工作人员把他们认作父女。那一瞬间，张东升的眉眼流露出很明显的善意和温情。

可是，当他无意中听到另外两个小孩在卫生间提到复制卡的事情（这就是朱朝阳有心计的地方，如此谨慎的人，在卫生间门口拉着严亮说这么重要的事，明显是说给当事人听的），他马上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那好吧，就把一腔善意都当作喂狗了吧。

到这里，剧中的张东升算是完全下定决心要除掉三个小孩了。

张东升和朱朝阳本质上是同一类人，都是那种安全感不怎么够的。

人越缺失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他们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可是在利益和安全的诱因下，道德体系很容易就会崩塌一地。

 03 

看剧的时候，我在想，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更坏啊。

一个犯罪手法高明，一个小小年纪心术那么厉害。

不愧是年级第一，可惜用错了地方。 

我们常常说，一个好人，怎么会做出这些坏事呢。

不是好孩子变坏了，是本身就有各种问题，只不过在各方面的引导下集中爆发了。

小说中，朱朝阳日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好想做一个全新的人啊。”

向上，仍然是一个好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向下，是一个坏小孩，戴着虚伪的面具，永远得不到心理解脱，乃至整个人生都会随之改变。

一念之间，通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令人唏嘘：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