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

独家记忆

记忆是我们离开这个世间时唯一被存留下来的东西。美好的东西不容易腐烂。——题记

我的菜园被强拆的那一天，我拉着行李箱就去找M。M见到我的那一刻，张开双臂拥抱我。世间有一人，即便缄默不语，也能让我安心。

这是我第一次去M的家。

M的家，玄关处有几尊佛石佛像。一道曲折回廊，围住露天小花园。园中两棵桂花树、雅致的古式木椅。桌上有一盆兰花，M说这是珍藏的品种。香气若有若无，时停时歇，需要追踪寻觅，越是这样难以把握的避世的芬芳，越是可贵。自在而倨傲的品格，绝非为愉悦别人而撩拨。这才是兰花真正的个性，也是M的个性。

我爱慕通晓智慧的人，而M正是，在某些时刻M仿佛会发出一种微光，让我内心有一种柔情和暖意生起。

M拿出一幅小楷字画，让我观赏，说上面的字，艺术家一般也就只写七八个，然后第二天继续，这样日积月累，完成一个作品，每天磨出来的墨还需要相同，否则字迹色调会变化。又要一口气始终屏住，作品才有一以贯之的气韵。这小楷字体似采纳了众人之长，又带有独自的气韵，看起来拙朴洒落。这画面上的神采如同被凝固截流，丝丝不差，抚人心扉。

我说，人若在一个时间段里，能平心静气，创作完这样一个作品，本身也是福气。

M说，喜欢就送给你吧。

我说，我无家可归了，拿回去也没有用。

很多事情，往往说得越多越复杂，越不清楚分明。M在旁边，默默看着我，我心知他在看我，我转过脸去，把眼睛微微抬起往远处。这一切令人心生感激，仿佛此刻的距离是彼此最为亲密的永恒。

M把揽入怀里，在我耳畔说，我帮你重建一个菜园。

我紧紧抱住M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本想撒娇的我，却认真地说，你要等我长大强大，让我照顾你，我要照顾你。

入睡前，在暗中，感觉到一种内心深沉的平静。如同感应到一种连接。进入一座隐藏清泉的山谷，得到一个拥抱，许下一句承诺。

好的感情，生机盎然。充满动力，满怀期待，心生柔软。不以“爱”的名义互相折磨。而以心的贴合，彼此陪伴。爱是一种心得，而非结果。爱，不能说。说出来的都有偏差，被两个人的观念撕扯，失去完整，也不再单纯。爱没有形状，没有性质。只有在爱的关系里，人才能够得到敞开自我，暴露身心的机会。

人越年长，越喜爱质朴而笃实的感情。甚至是自己最不愿意启齿的想法，我也愿意向M袒露，而M愿意去看，也愿意去懂；在看到了我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后，他依然愿意握着我的手、拥抱我。M的存在让我心安，他的存在打破了我生而孤独的咒语，而这算得上人间的一个奇迹吧。两个精神之间难以言传、不可理喻的默契，也是两个灵魂面对面时自然而然卸下伪装的平等和坦诚。当我们不见面的时候，他住在我的心里；当我们相见时，我整个人都是一个温暖的微笑。